第1节(2 / 2)

因为32床的管床医生,已经给她开好了明天出院。

“怎么回事?”这里舒檀级别最高,也反应最快,她立刻将听诊器挂上,往门外走去,“先过去看看。”

其他三个人也跟在她身后,往一病区跑去。

32床,61岁,老年女性患者,支气管扩张伴咯血入院,但在一周前已经不再咯血,连止血药也已经在今天白天停用,情况还算平稳,应患者和家属要求,准备明天出院回家休养。

病房的地板上有一滩血,暗红色的,窗户关着,血腥味扑鼻而来,患者的衣服和床单上也有湿润的血迹,隔壁床的老太太惊恐地抓住自己的陪护,一直问:“医生呢 ?叫医生没有?”

“赶紧的,先把病人转到抢救室去。”舒檀刚走到护士站跟前,就先吩咐了一句。

陆标、邱文和唐静静三个连忙越过她,更快地小跑着进了一病区,等她也赶到,他们已经推着患者出来了。

舒檀在抢救室门前停下,将整个门完全打开,帮着将人过床,随即先跟护士安排接下来的事,“心电监护,低流量吸氧,先抽个血气。”

然后低头听诊,粗湿罗音十分清晰,通过听诊器传到耳里,听起来就像一个破旧的风箱。

舒檀刚抬头要说话,病床上的人就又哕了一声,鲜红色的血液从她口中涌出,“快,拿碗过来......换药碗,那个好做记录!”

“不行,继续下去,咯血量肯定要超过三百毫升,不等血气结果了......邱文,开医嘱,垂体后叶素5u、 40ml5%葡萄糖溶液静滴;垂体后叶素20u、500 ml5%葡萄糖溶液静滴;氯丙嗪 12.5mg肌注,tid;另外,巴曲亭2u配生理盐水20ml,氧气雾化吸入,bid。静静,打电话给她家属,让人过来。”

舒檀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然后对值班护士道:“给她多开一条通道,家属来了让他们直接到医生办公室。”

抢救室里弥漫起浓烈的血腥气,透过两层口罩的阻隔传入她的鼻尖,让人产生一股生理性的不适。

她拧着眉,站在门口处看着护士给患者开通新的静脉通路,地上放着一个换药碗,碗里是接住的血液。

“走,回去看看她的病历。”舒檀扭身,对陆标沉声说道。

这个病人不是她的,只知道大概情况而已,要想了解更多,还需要借助病程记录和各项检查结果。

回办公室的路上,陆标告诉她,“本来杨医生想让她做手术,胸外科的会诊了几次,都不同意开刀,患者和家属也担心会有危险,就没做。”

“她咯血咯成这样,更做不了。”舒檀摇摇头,“药物止不住血的话,叫陈主任过来做介入吧,看能不能......”

她一面说一面进了办公室,邱文的医嘱已经开出去执行了,唐静静正在写抢救记录,舒檀一边写病危通知单,一边道:“她之前的片子呢,在这儿还是已经给她和家属了?”

“还在这儿。”唐静静低头在脚边的柜子里翻了一阵,抽出两份ct片子来。

舒檀接过去,起身走到阅片灯前摁下开关,把片子卡上去,患者肺部的影像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

“糟透了。”她看了一分钟,叹口气,吐出三个字。

护士过来说患者又开始咯血了,看起来止血药没有发挥该有的作用,舒檀拧着眉,让护士继续密切观察。

接下来一整个晚上,容医大第一附属医院呼吸内科的医生办公室里都弥漫着紧张而焦灼的气氛,从下午六点多病人开始咯血,一直都没停过,每次都是整整一口,大概五十毫升左右,舒檀让护士直接用换药碗装,到最后科里的换药碗都要用完了。

抢救持续了整整一夜,抢救室里每一个角落都是血腥味,地上全是没来得及接住的血,床边的监护器不停发出嘀嘀的声响,数字在不停跳动,越来越靠近危急值,门外是焦急万分低声哭泣的家属......

舒檀早就叫来自己上级,三线班的主任医师张璇,又将病情汇报给科室主任,介入科的陈主任两次从家里被她叫过来,夜班的所有人都没有也不敢合眼。

但依旧无用,到了早上七点半,患者出现意识丧失,心率逐渐减慢,“插管!”

舒檀左手持喉镜,右手拇指与食指交叉拔开患者上下牙齿及口唇,从右侧口角把镜片送入患者口腔,在喉部挑起会厌软骨,导管经 口腔从声门裂送入气管内,听诊无气过水声,确定插管成功,这才过去短短两三分钟。

“开始心肺复苏。”

清晨的阳光从玻璃窗和阳台照进住院部,洒在满屋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身上,也照亮了在护士站桌前低头书写之人的眉眼。

黑色的钢笔外壳反射着淡淡的柔和光芒,被青年白皙修长的指尖轻握住,流淌出一连串龙飞凤舞的字迹。

“厉医生这么早就上来会诊了啊?”办公护士笑着和他说话。

“是啊,一会儿还有课要去上。”青年笑着应道,男中音浑厚而富有磁性,他生得模样清俊,脸上笑容恰到好处,眼尾微微挑起一点弧度,气质温和又儒雅,抬眼看见请会诊的徐丹露过来,便起身招呼道,“徐医生。”

松垮垮的白大褂在他身上倒像是量身定做的,无一处不是恰恰好,将他的身形修饰得更显颀长,犹如寒风里的翠竹。

徐丹露笑道:“我还以为你没来呢,都看过了?”

“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不过是咳得久了有些虚,家属想给老人吃点中药和药膳。

说完他又随口问了句:“你们一病区是有抢救?刚才我经过,围了很多人。”

“是啊,昨晚一个准备今天出院的病人突然又开始大咯血,折腾了整整一夜,七点多的时候又开始抢救,可能要不行了。”徐丹露说完,叹口气。

厉宁述闻言接着问了句:“什么问题入院的?”

“支扩伴咯血。”徐丹露应道。

厉宁述哦了声,将写好的会诊记录递过去,“17床要注意......”

才说了这几个字,就听见一阵惊叫,还有人在哭叫:“为什么啊!为什么?!”

“呜呜呜——我妈死了——不是都抢救了吗?你们都是干什么的?!我有钱,给你们钱,给我救活我妈啊——”

厉宁述嘴边的话顿了顿,继续将注意事项说完,这才又转身往病房那边走。

远远得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中间有个短发的女医生,似乎正在解释什么,厉宁述看见她,眉头忽然一抬。

刚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和这个人有关的信息,就看见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举起了手里的板凳,作势要打向周围的人,厉宁述面色一顿,快步走上前去,轻松抓住了男人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