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刚刚拜完家堂,闻言扭身看向前来报讯的厮儿,再看向满脸笑容的祖父、父母,再次下跪,叩首拜别。
舒孟骐因在任上不便离开,便让左氏独自返家替自己送长宁出嫁,长宁及笄后第三天,左氏才回到家中,便立刻帮曲氏开始操持各种事情。
因长宁嫁期在三月,过了正月十八,舒孟驰便已去衢州上任,走时留褚氏在家,等长宁出嫁后,再前往衢州照顾舒孟驰。
听闻新郎已到,左氏立刻安排家中丫鬟奴仆,顺手抓起放在一边的棍棒就冲到了门前,大声道:“尔等可莫让那新郎君轻易娶走了咱们家的小六娘,有进来的,就给我打!”
众仆妇大声应是,一个个摩拳擦掌,紧盯房门。
到了舒家门前,陆砚翻身下马,礼官先去叫门,可惜无人应答。陆砚轻轻一笑,上前道:“小婿告敬。”
左氏闻言,高声喊道:“你来作何?”
昨日礼官已经告知过他,今日拦门的是长宁的大嫂,故此,陆砚立刻回到:“长嫂安好,请允小婿入门。”
左氏不答话了,陆砚立刻示意随仆向门内递出利是钱,门开了细细一条小缝,飞快的抢过礼官手里的利是钱,又重新闭上大门,陆砚再次叫门,问了一圈好,左氏便再又不答话了,利是钱再次送出……如此你来我往几回合,左氏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你若是迎了我家娘子回去,可要如何待她?”
陆砚立刻笑答:“必共携白首!”
身边的傧相也纷纷大声喊着各种祝福的吉言,开始撞门。
左氏手一挥,门突然打开,最前面撞门最大力的南翎,一个踉跄便摔了进去,紧着便是劈头盖脸的棍棒打了过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棒打声。
陆砚先是一愣,这样的习俗京中已是没有,估摸着是江南的风俗。看南翎被打的抱头求饶,平时清冷的人,也不由笑了起来。其他的傧相和迎亲的人见状,哈哈大笑,不仅不上前解围,反在纷纷在一旁拍手叫好。
见南翎已经被揍的衣衫皱起,头上的僕头也都歪歪斜斜的快要掉了,陆砚才上前行礼,又着礼官发了一番利是钱,才将南翎从棍棒下解救出来。
进了门,便是女方家的款待,前堂已备好宴席,一番招待后,陆砚上前请长宁出屋。左氏笑盈盈的迎上前,道:“郎君莫急,今日乃我家娘子大喜之日,必是要好好妆点一番的,且耐心候着。”
陆砚闻言,笑道:“六娘已是国色天香,不必让脂粉污了颜色。”
左氏闻言,一扬手,身后的婢女齐刷刷的上前拦住正欲往内走的陆砚等人,左氏站在众女婢后,高声道:“那可不行,谁家新娘不点妆,莫教儿郎笑话!”
陆砚见状,知晓是要作诗催妆,抬头看向左氏身后不远处的二层阁楼,知晓那边是长宁的闺房,唇角微微勾起,朗声诵道:“今宵织女降人间,对镜匀妆计己口; 自有天桃花茜口,不须脂粉污容颜。1”
长宁听到外面的欢笑声,心中惆怅被略赶走一些,一直有婢女不停的向她传报迎亲队伍的动向,得知新郎的傧相在门口被揍了一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镜中的她乌发已经挽高,鸾鸟金凤冠也已带好,鸾鸟口中衔的珠穗随着她的动作微微碰着她的额头,鬓边鸾鸟翅膀垂下的金线流苏也已经密密布满了她黑漆漆的发。
镜中的女子有些陌生,丹唇一点红,斜红染乌鬓,是女儿家从未曾装扮过的明艳妩媚。
外面传来清朗的男声,她微微一怔,这样的声音……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茫然间,褚氏轻声笑道:“六娘莫急,他做他的,咱们妆点咱们的。”说着哈开花钿后面的鳔胶,轻轻贴上了长宁的眉心,为原本就明艳的妆容,更添几分妖娆。
陆砚见一首不行,也不泄气,连做四五首,一首比一首用词大胆,最后一首听的左氏都觉得耳根微红,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阁楼,也不知六娘此时脸该烧起来了罢。
长宁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褚氏手中的笔上,坐了许久终于到了妆面的最后一步,点笑靥。长宁唇边本就有梨涡,是以笑靥点画的位置就更为关键了。
褚氏屏住呼吸,在长宁脸颊比划了下,确定了位置,笔尖便轻轻落了上去,朱红的两点,衬着长宁圆圆的小梨涡,更是可爱不已。
长宁长长呼出一口气,才发现身边的婢女个个脸颊微红,不由奇怪道:“怎么了?是屋内人多,你们热么?”
众人见六娘子并未听到刚刚新郎所做的那几首用词大胆的催妆诗,也纷纷摇头:“六娘子真是好看!”
的确,长宁本就长得好,如此这般妆点更是美的让人心惊,褚氏叹了声,拿起盖头轻轻盖住这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小声道:“虽然还想再急一急新郎君,只是时辰到了,六娘也要离家了……走吧,我与大嫂送六娘上轿。”
这话让原本还笑着的长宁再度难过起来,被褚氏搀扶出了阁楼,左氏立刻迎上。陆砚看着一身红衣的长宁一步一步走出阁楼,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第一次涌上了一种说不来的感觉,像是有什么随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踏进了自己心里,慢慢的让原本轻飘飘的心,慢慢的有了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