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千万要记住啊！”张主任说，“不要露出吃惊的样子！”

“行了行了，你放心好了。”李穆很不以为然，省高院院长嘛，能做出什么让他很吃惊的样子啊？难道还会在省高院的院长办公室里面办无遮大会吗？就算办了无遮大会，李穆也不会吃惊的，就算那些脱光光的都是男人，李穆也不会吃惊的！但是李穆猜错了，虽然肖院长的办公室里面一个光秃秃的男人都没有，李穆还是大吃了一惊。

肖院长是一个很高，很瘦，脸色不好的……美女。她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左右，挽着一个很高的发髻，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戒指项链之类的珠宝首饰，用的办公桌虽然很大，但是很朴素，毫不起眼。李穆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差点连肖英和他打招呼都没听见。“肖院长好，肖院长好。”李穆总算是及时反应过来，抓着肖英的手握了握。

回过头来一想，好像也没有人和李穆提过肖英究竟是男是女。所以肖英是女的也不奇怪……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好不好！虽然说无知少女是官场晋升的捷径，可是一个副省级女干部，这可是很稀罕的啊！何况还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干部，简直就是前途无量的代名词！李穆看了张主任一眼，然后又责怪起自己来，怎么连这么大的消息都没听说过呢？自己真是太不小心了，只要上法院的网站看看，至少肖英是男是女这样的信息是不会遗漏过去的吧。

“李老板真是年轻有为啊。”肖英一说话，就仿佛大了几岁，成了30多岁的熟女，“来，喝茶，试试我家乡的红茶。”说着她笑了笑，年纪又发生了跳跃，变成了20几岁的少妇。“对了，张主任，刚才黄院长找你，好像是急事，你赶紧去看看他找你干什么。”说着挥了挥手，就要把张主任打发走。

张主任满心不情愿，但是也没办法，答应了一声之后就走了出去，想着赶紧就去找黄大源，然后拉着黄大源一起过来，看看肖英是不是也能把黄大源也这么随手打发走。李穆听了黄院长，心里寻思着这大概就是那个玩男孩的吧，然后忽然想起来，好像也没人和他说过黄大源是男是女，万一要是女的，这玩男孩不是很正常了吗？

“李老板请坐。”肖英摆了摆手，推了推眼镜，“听说李老板是做地产生意的？”

“是啊是啊。”李穆很是拘谨地说，“虽然我各行各业都有一点涉及，不过主要还是做地产生意，规模不大，瞎胡闹而已。”李穆现在有土地数十块，资金几十亿，但是在地产行业来说，还是一条小鱼而已。

“李老板的生意要是瞎胡闹，那我们省高院，可是连瞎胡闹都算不上啊。”肖英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李老板来我们省高院，是有何贵干啊？”事情她当然知道得很清楚，不过照例还是要先问一问，总不能说你来的目的我很清楚了，你给我办这事那事，我就投桃报李给你帮忙，这也太赤裸裸了。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听说有人到省高院告了他一状。”李穆信口开河说，“他很担心啊，所以我就自告奋勇，来帮他打听打听，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第四百五十三章 肖院长(2)

“这个嘛，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啊。”肖英正气凌然地说，“要是你那个朋友没做什么坏事，这时候要怕什么呢？如果是做了什么坏事的话，就算找了人也没用。我们省高院，就是一个维护法律的机构，不放走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李穆连忙点头称是，但是心里面却在大骂，骗谁呢，要真是不放走一个坏人，你们法院的人全都被抓起来，能剩下几个保安和清洁工就不错了。至于做地产生意的，合法与非法之间的灰色地带非常大，什么是合法的什么事非法的谁都弄不清楚。有时候完全按照政府的红头文件去操作，也有可能被法院判定违法。在这种情况下，谁敢保证自己从来没犯过法啊。

“现在做地产生意难啊。”李穆只好给她倒苦水，“谁能够完完全全正正规规的一整个楼盘做下来啊，难免会有些疏忽的。我那个朋友做事已经算是很谨慎了，也从来都不赚亏良心的钱。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国家法律变来变去的，谁能保证自己完全不违反呢。别的不说，就说那个土地转让金能不能免税的问题，我们就始终没弄清楚。”

按照道理来说，土地转让金是政府收的钱，怎么也应该是运营成本。可是山南省有个土政策，土地转让金要分摊进去开发期里面算成本。比如说一块土地补缴的土地转让金是三千万，然后开发了三年办下来售房证，就是每年算一千万的成本。如果开发商的公司，本来今年算上土地转让金是没亏没赚刚好平本，结果不两千万土地转让金不算今年的成本，税局就算你盈利了两千万，要交25%也就是500万的税。

这谁能服气啊，真金白银都拿出去给你政府了，居然不算是成本？本来就没钱赚了，还要拿500万出来，简直就好像是割肉一样。所以各式各样的逃税避税措施层出不穷，有时候是合法的，有时候又被判断为非法了。非法了就非法呗，都是被逼的，你罚钱就好了，可是国内不是这个思维。要是抓到逃税，再来个数额巨大，很有可能就被拉去吃十几年牢饭了。

土地转让金的事情，肖英是一点都不了解的，不过说起房地产，她倒是有话要说：“哎呀，你们这些炒房地产的，把房价弄得这么高，搞得我们都麻烦死了。你也看到了，我们省高院这个大楼，是80年代的建筑，已经老旧得很了。我们一直想要弄块地去建新的大楼。本来想着没什么问题，谁知道一算账，得十几个亿。哎，真是头疼死了，这么多的钱，该上哪里弄去。”

李穆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栋大楼有什么老旧的样子，不过政府机关嘛，账面上钱多了，领导们看得到吃不下就浑身痒痒。建个新大楼，就能够一次过把钱全都花光，建设过程中能够捞一大笔，这已经不用说了，还能够在机关历史上写上浓重的一笔，让机关里的公务员们感恩颂德，霸占着公家的车子房子，也不会不好意思。甚至是吃饭请客旅游了，让后任们报销，也名正言顺——你的办公室都是老子（或者老娘）呕心沥血给你挣下来的，给我报销个几万块钱都不行？

“这个……”李穆自然知道肖英这个时候提这个事情是什么意思，人家可是一个副省级干部，会和你闲聊吗？肖英的意思是，老娘现在要建新大楼，钱不够，你识相的就赶紧捐输一点，要不然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可就哼哼哼了。李穆对此只能只叹倒霉，但是对于这个一点是多少，李穆却是很有点看法。

既然肖英这么一个副省级亲自开口了，一百万怎么也是要的，两百万的话，就太多了一点……除非唐金年手里真的有什么证据，这个证据又真的落到法院的手里，要肖英亲自处理。“我看现在省高院这块地不错啊，位置好，闹中取静，地方又大，要是卖掉，然后再稍微郊区一点的地方重建一个，应该足够还有赚头呢。”李穆对此有些奇怪。

“哎，所以说封建迷信思想害死人啊。”肖英长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也是像你这么想的。可是那帮地产商，都说我们公检法的地方杀气太大，不论是建住宅楼还是商业楼，都镇不住。只能用来建博物馆或者医院学校什么的。博物馆就不用说了，就算是用来建学校医院，我们又哪里还有赚头呢？”

其实地产大潮之下，哪里有什么封建迷信呢？别说法院，就是原来的火葬场殡仪馆乱葬岗什么的，只要能开发，地产商们也照样开发给你看。这还不是最牛的，最牛的是，开发好了而且还能够卖得出去——水泥一到树木一种，谁还看得出来原来是什么地方。省高院的地没人要，其实肖英出价太高，人家不敢得罪，只好说省高院杀气大了。

“杀气太大？”李穆想了一想就明白了，是斩客斩得杀气太大吧，“现在都新社会了，哪里还有什么杀气不杀气的呢……就算有杀气，也可以做个法事嘛，办法总比困难多，活人怎么能让尿憋死？不知道现在省高院这块地，肖院长是想要多少钱出手呢？我的生意盘子小，不过我父亲李富贵，是富贵地产的董事长，他开发过无数的楼盘，经验丰富，资金雄厚，人脉也很广，到时候说不定能够帮肖院长拉拉线呢。”

说实话，李穆自己的危险时不怎么大的，可是李富贵不同，他做生意这么多年，要说没用过某些非法的手段，告诉谁谁都不信。就李穆知道的，已经足够让李富贵进去吃十年牢饭了。现在富贵地产从子乌搬到了省城，立足未稳，就好像螃蟹刚刚退了壳一样，以后是能够长得更大，可是眼前却是危险重重。而且李富贵认识的人层次不够高，面子也就不够大，法院要拿他开刀，顾虑会小一点。所以李穆才拼命给李富贵说好话。

“对啊！李老板你也是做地产生意的啊。”肖院长却是理都不理李富贵，只是盯着李穆，“要是李老板有兴趣的话，不如就主持了这个项目吧，如果李老板主持了这个项目，那大家都是自己人了。”言外之意，大家都是自己人了，那些杀人放火抢劫强奸什么的小小问题，老娘就帮你摆平了吧。

李穆打了个冷战，那还不给你吃得渣都不剩啊？政府的项目，一向都利润丰厚，但这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把利润吃到嘴里。省高院这个项目，李穆就很不看好。万一要是忙了几年，赔进去无数的资金和精力，最后被肖英或者其他人反咬一口，那就不划算了。“这个……我现在手头项目太多，没有多余的资金啊。”李穆连忙推辞。“要不这样好不好，我对肖院长呢，是仰慕已久了，对于省高院维护我省大好形势的努力，也是看在心里。我愿意捐助150万给省高院建新大楼，肖院长你看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谢谢李老板。”肖英站起来抓着李穆的手使劲握着上下摇动，然后拿起电话吩咐了几句，五分钟之内，李穆就拿到了一份大红封面烫金字的感谢书，还被人拍了照片上了省高院的网站。等到李穆再也不能反悔了，肖英才跟着继续，“真是太感谢李老板了，有了这150万，我们距离成功建设新大楼又近了一分。不过那个开发的事情，我觉得李老板还是应该仔细考虑一下。”

吃了原告吃被告啊……不对，这是一鱼两吃。李穆居然还以为出了钱就不用出力了，真是太天真。还没等李穆说话呢，肖英又开口了，“做生意嘛，还不都是买空卖空。没钱不要紧，从银行借嘛，银行的钱多得是。凭着李老板你的面子，从银行借出来十亿八亿的，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李穆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样，虽然想要垂死挣扎，但却是动也动不了。“肖院长啊，我这个年轻识浅，经验太少，万一要是开发失败了，我个人赔钱事小，耽误了肖院长的大计，那可怎么办呢？”李穆只好这么说。

“我这又不是要拿出去卖的住宅，只不过是我们自己使用的办公室罢了，有什么开发失败不失败的啊。”肖英笑得花枝乱颤，年纪好像又小了好几岁一样。“只要把大楼建了起来，几年之内不要出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了啊。”至于十几年之后出了问题，也和肖英没关系了，最多就是把李穆抓起来问责他，罚款判刑什么的，都是李穆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那不如直接找建筑公司。”李穆理不直气不壮的推卸责任。

“要是能这么办的话，我早就这么操作了。”肖英没好气地说，“这不是法律不允许嘛。”要是可以扔开地产商的话，少过一到手，肖英自己的份额就更多了。谁愿意把钱分给李穆这样的家伙啊。

第四百五十四章 肖院长(3)

“法律上的问题，对于肖院长来说，怎么能算是问题呢？”李穆说。就好像开饭店的永远不会饿着，开银行的永远不会缺钱，组织部的永远都能给自家孩子安排最好的工作一样，省高院怎么会有法律问题呢？虽然说理论上法律是人大定的，省高院只是执行机构而已。但是山南省高院也相当于法律这门生意的山南省总代理了。

“这个总不能明目张胆的坏规矩啊。”肖英有些遗憾的说，“我们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呢。要是真的话，我们就不会为了一个新大楼这么发愁了。”她摇了摇头，脸色黯淡下来，年纪顿时又涨了上去，“你看看我们这一栋大楼，旧的要死，连中央空调都没有。不要说下面的中院，连很多初级法院都把我们比了下去。”

“这样吗？”李穆回忆了一下，似乎子乌中院的确是比省高院还要大一些。“那么肖院长是打算搬到哪里去啊？找好地方了吗？”刚才肖英说建新大楼需要10几个亿，李穆刚才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数字未免太大了吧？十几个亿的楼盘很多，但是十几个亿的大楼就不怎么常见了。李穆记得几年以后省城新建的一栋50层高的大楼，造价也才10亿不到，难道新的法院大楼还不止50层？那也未免太高了吧。

“土地当然已经找好了，市规划局给我们划了新区一大块地。”肖英又叹了一口气，“我们这可是公益用途的政府用地，那帮家伙居然也好意思收我的土地使用金。你说这有理由吗？我们法院又不是盈利机构，哪里有钱给他们什么土地使用金啊！根本就毫无理由的嘛，李老板你说是不是？”

李穆当然点头称是，不过心里吐糟说要不是盈利机构，你们建大楼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啊，嘴里说：“我记得法院用地应该是不用钱的啊，规划局怎么会跟你们收钱呢？”省高院可是副省级的机构，难道市规划局敢欺负省高院？这不科学啊。难道是这个省高院或者肖英得罪人得罪的太狠，被人家搞了。

“光是法院本身当然不收钱，但是我们肖院长不但要建大楼，还要一个附属的宿舍区呢。”门外传来声音，然后走进来一个大汉，身后还跟着张主任，这个大汉走到李穆面前，和李牧握了握手，“这位就是李老板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是黄大源，是肖院长的手下。以前少亲近，不过以后嘛，哈哈哈……”

原来这个就是喜欢玩小男孩的黄大源黄副院长啊，李穆想说久仰大名，但是又担心黄大源误会，只好说：“原来是黄副院长，我听张主任提起过，一向都非常仰慕黄副院长的风采。”就算黄大源要误会，那也去误会张主任。“黄副院长真是风采过人啊。”如果肖英不在这里，那么李穆就要管他叫做黄院长，但是肖英这个正院长在，李穆只能管他叫做副院长。

“肖院长，”黄大源朝着肖英点了点头，就老实不客气的坐到了椅子上，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说，“我觉得我们那个新大楼，其实也不着急建起来。我看这旧大楼也不错嘛，还可以再用几年也没问题。你看我们这大楼，背靠着小山，前面不远又是一条小河，风水再好没有了。新楼那地方就不行了，四面都是平地，坐困愁城啊。”

“我听说2000年的时候这栋大楼翻新，黄副院长当时是主持工程的吧？”肖英微微一笑，年纪似乎又大了几岁，整个人都沉稳了不少，“黄副院长翻修得当然很好，很实用很成功，更关键的是，还没有多花钱。”其实当年黄副院长主持翻修，出了名的价格高质量次，各种漏水裂缝停电层出不穷，弄的2005年的时候又花了几百万来装修。

把黄大源讽刺了个够之后，肖英才说，“可是翻修得再好，旧东西就是旧东西，永远比不上新的，我们要向前看才行。”她是新的，黄大源就是所谓的旧东西了。“现在我们的工作人员越来越多，设备资料也越来越多，人民群众的要求也是水涨船高。很多科室都没有自己的办公室，要合并办公。困在这么个小小的地方，怎么还能有发展啊？不搬不行了。我们的审判庭，只有那么小小的一间，怎么能够体现出法律的庄严呢？还要民事庭和刑事庭一起轮着用，你看看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哪一家的高院不是把民事审判和刑事审判分开的？”

当然审判庭不是主要的，身为院长，肖英几乎不可能亲自去审案，审判庭大点小点和她其实没什么关系，最关键的是……院长办公室也太小了啊！小的要死，居然只有区区那么80平方多一点，在她的想象中，堂堂一个省高院的院长，办公室起码也应该要200平米起啊，才80多平米，算是这么意思啊。

“肖院长，何书记找你。”张主任在后面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