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总昨天晚上12点多，打电话给我说……你知道贾总可不是随便给别人打电话的啊。曾总打电话给我说，我们桃源乡出事了，老张头他密谋要组织人马，要去省委省政府那儿告状，告养牛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县上上下下，凡是参与了这个项目的各级官员，还有引进这个项目的市发改委，连同他们神农公司，都不得安生。”王敏德绘声绘色的说。

听到这话，李穆只想撞墙，明明是张老头，怎么会变成老张头？再说张老头是要去省高院告状，和省委省政府有个屁关系啊！“所以就要把老张头抓起来？”李穆问。

“是啊！”王敏德说，“贾总和我说，他已经动员起方方面面的关系，一定要把这个事件消灭在萌芽状态。不过老张头失踪了，一时找不到人。我就派了康大苟去北村，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如果能找到的话，就把老张头请回乡政府来。没想到人是找回来了，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其实这事情吧，贾总也不是不能压下去，要是那边出的条件太苛刻，我就拼着自己前途不要，也要把这事情告诉贾总，贾总肯定会有更好地处理方法吧。”

李穆也不多言，只是当着王敏德的面打通了贾宏光的电话，然后和他说：“喂？贾总啊？我是李穆，贾总你还在忙啊？张老头找到没有啊？有没有消息？还没消息啊？我这儿发生了点事……哪儿？桃源乡这儿！正在处理，现在先来通知一声……多大事？要是处理好了就不是很大，要是处理不好，那可就……肯定会惊动你跟我说的那一位……到底是什么事啊？我这会儿也说不清楚，我让王乡长和你说吧。”说完还把电话交给了王敏德。

王敏德一听，果然是神农公司的副总经理贾宏光，虽然贾宏光没有级别，可是神农公司一向是按照农业厅下属的主要事业单位来对待的，农业厅是厅级，下属的主要事业单位那当然是处级，贾宏光是副总经理，那就是副处，王敏德是正科，也就把贾宏光当上司对待了。“贾总你好，我是王敏德……我这里是发生了一点事情，你不是让我找一个姓张的老头吗？我到桃源乡一年不到，不是很了解情况，就叫了个当地人，就是我们联防队的队长康大苟去找。谁知道这人不可靠，公报私仇，欺上瞒下，把一个叫做老张头的给抓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真相又变了

“这个老张头是北村的村委会主任，还是市人大代表，康大苟公报私仇把他给抓了起来，我一看就觉得不对，连忙上前阻止。可惜已经晚了，”王敏德说的声泪俱下，“老张头已经被康大苟打伤了！连见义勇为的李穆李老板也被打伤。我上前解说，也被康大苟推了一把，摔在地上。我这些年都呆在乡下，虽然不敢说有功劳，苦劳倒是真的苦，熬了这么些年，身体不是太好，被康大苟推倒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围观群众出于义愤，一起打了康大苟一顿，可是事态有些失控，有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以为是冲击乡政府……”

那边贾宏光听到冲击乡政府，却是吓了一大跳，也不管那些群众是因为老张头被打而暴动呢，还是因为王敏德被推而暴动，只关心有人冲击乡政府，要是这事被中纪委的领导知道了，神农公司可就跑不掉了。想到此处，贾宏光连忙对王敏德说：“把电话给李老板！”李穆接过电话以后，他立即问：“李老板，情况到底怎么样？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知道这事和我们神农公司有关系没有？严重不严重啊？可千万不要惊动了……惊动了上边啊！”

“知道是知道，不过我正在想法子解决。”李穆安慰他说，“你不用担心，我这边会好好处理的。”就算原来那些农民都不知道，李穆也可以告诉他们嘛。就算李穆自己不好出面，不是还有康大苟在，只要把他扔出去，真相自然会散播开。“我尽力把事情控制在桃源乡范围内，上头应该不会发现的。”中纪委领导是来调查省机关部门小金库的吧？没事怎么会跑到桃源乡来呢？

“哎呀，这怎么搞的！”贾宏光唉叹一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老头的问题没解决，又出来一个老张头。难道今年他和姓张的犯冲？“李老板你费心了，要是有什么费用，都算是我们神农的。我在这边暂时还走不开，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我立即赶过去……那边现在没什么危险吧？”

“危险？”李穆看看院子里群情激昂的农民们，虽然有很多人已经露出了疲态，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在喝水吃八宝粥，有的在摆弄刚刚劫掠来的东西，把带来的锄头镰刀放得满地都是，但是更多的人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这一次行动，不时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现在可能还有一点危险，贾总你还是等几个小时再来吧。”

“还有危险？”贾宏光吓了一跳，“那李老板你要不要紧啊？逃出来没有？”

“我不要紧，我要是跑了的话，我们的事情可就糟糕了。”李穆听到乡政府外面传来阵阵摩托车的声音，着急出去看是怎么回事，“好了，先说到这里吧，贾总你处理完事情尽快来。不过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门口有好几个农民在站岗，防止王敏德趁机逃跑。不过李穆自然是没有妨碍的，他出了门，走到乡政府门口，就看见几十辆摩托车列着整齐的队伍慢慢开来，把油门开得呼呼声响。每辆车上少的两三个，多的三四个，排头位的那一辆摩托车是唯一的例外，除了司机之外，后面只坐了一人——李穆被包扎得好像阿三一样，这人更加夸张，浑身上下都是雪白的纱布，看起来倒像是木乃伊。

乡政府周围的住户发扬了天朝群众不怕死不怕累的围观精神，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又有几百个农民喊打喊杀，可是他们却是毫不在意，围在街道两旁看着，还议论纷纷：“我操！这么大阵仗？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个不是老张头吗？怎么成了这样？”“听说老张头把乡政府砸了！”“不会吧？这么利害？”“当然是真的了，刚才我看见包九合臭老九都跑进去乡政府了呢！”“这真是太好了！终于有人动手了！我也要去砸！”

“王敏德呢？王敏德抓住没有？”“抓住了！就关在里面，听说要把他千刀万剐呢！”“我也要剐！我也要剐！他妈的老子可让那个王敏德祸害惨了！”“去去去，什么千刀万剐，我问过了，就是让王敏德写个检讨书然后当众读出来。”“那我更加要去了！”“出这么大事，说不定等一会儿警察武警就来了，你还要去凑热闹？我们赶紧跑吧！”“不行，我们家让王敏德祸害得这么惨，我一定要去看他是什么下场！”

陆陆续续的有人跑进去乡政府里面，那些农民也不阻止，反而和来人攀谈起来——桃源乡并不是很大的地方，大伙儿都沾亲带故的，就算没有直接关系，绕几个弯总能找到共通的亲戚朋友。李穆见势不妙，急忙抢上前去，要把老张头拉进了乡政府里面赶紧商量商量，否则这事拖得越久，真相传出去，那么李穆的新版真相就有些难办了。

看到一个大个子对着老张头直冲出来，那些跟在老张头后面的农民全部吓了一跳，有人跳下车要上来打李穆，老张头连忙阻止了哪些人，对他们说：“不要无理，这是李老板。”然后他对李穆说，“李老板你没事吧？刚才我想打你的电话来着，可是我又忘了号码，手机上面倒是存了，可是刚才挨揍的时候被狗腿子们打坏了。”

李穆把老张头拉进了一个房间，对老张头说：“张大爷，别光顾着得瑟了，这次弄出了这么大的事，可要怎么收场啊？冲击乡政府，挟持国家工作人员，这每一条都是重罪啊！”先吓唬吓唬他，要不然后面谈条件不好谈。“张大爷，你也太冲动了，其实刚才你只要报警就行，没有必要弄出这么大的场面啊！我在平原市做生意，也认识一些人。”

没想到老张头一挥手说：“刚才你被那么多人围起来，我怕你给人打死啊！乡政府的事，报警警察根本不会来，康大苟那个狗腿子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把你打死了怎么办？我不弄这么大场面，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把所有的罪都顶下来。你也知道我们国家的政策嘛，像是这种大规模的群众事件，首恶必诛，胁从免问。我估计这事很快就会惊动上头了，我们这儿300多人，起码会出动5、600的特警武警来镇压，那就不是王敏德能说了算的场合。到时候我会保全大家的，上头肯定也想要让我配合，不然事情闹大发了，对谁都没好处。”

“那你怎么办呢？”李穆问。

“还能怎么办？去坐大牢呗，反正我年纪这么大了，也不会安排我干重活。”老张头还安慰李穆说，“事情这么大，坐个10年8年的也值了。我们村里有人在外面蹲过大牢，他说现在牢里面条件可好了，房子干燥，吃得好穿的好，逢年过节还有加餐呢。做工积极就有小红花，能换烟酒什么的，还能减刑，要不是挂念着老娘，他都不想出来了。”看到李穆的脸色，又安慰他说，“我打听过了，只要能干活，完成一个月的任务就有一朵小红花，拿够6朵小红花就能减刑，我们乡下人能干活，拿小红花轻而易举，判10年坐5年就可以出来了。”

要是老张头真的被抓起来判刑的话，李穆自然会帮他运作取保候审保外就医什么的，要是真的要求减刑，那也是送钱搞定。就好像原来农业那个黎主任，东阳玩具厂原来的主人，在李穆的全力活动下，被判了4年徒刑，李穆给监狱长送了40万，黎主任立即就拿到了减刑，只要坐两年牢就可以出来。

而黎主任那个宝贝侄子黎冬阳就倒霉了一点，本来李穆已经给他打点好了判缓刑，谁知道他居然在拘留所里面和人动手，打死了一个，还正正被摄像头拍了下来，连辩解都没法子辩解，这消息根据新的法规，立即就上报到了省公安厅，掩盖都没法子掩盖。因为是服刑期间再次犯罪，李穆花了大钱给他弄了自首、激情犯罪、赔钱取得受害者家属谅解，还是缓刑被取消，另外再加判10年。想来老张头应该不会这么蠢吧？

“事情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李穆连忙对老张头说，“只要我们说个正确的故事，把这事说成是大家群情激奋之下才动的手，没有领头的，也抓不住人，这样你就不用去坐牢了。”自从知道王敏德用来拉大旗作虎皮的不过是贾宏光，而不是李穆一味的中央领导，李穆对此已经有了5、6成的把握。

“这怎么可能呢？王敏德那家伙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事是我弄起来的。”老张头说，“难道你想……找个地方把王敏德偷偷埋了？这可不行啊，他是国家干部。再说除了王敏德，还有很多人都知道这事是我干的，还有很多人都看着王敏德落到了我们手中呢。就算是我们自己这边，几百人人多口杂的，也守不住秘密啊……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应该找几个靠得住的小伙子，趁那个王敏德不小心的时候绑了去，拉到老林子里面埋起来。老林子里面埋人多好啊，我知道很多地方，十几年几十年都没人进去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真相又变了(2)

喂喂喂，不要说得好像你埋过人一样好不好？李穆急忙把老张头发散到杀人灭口的思维拉回来：“张大爷，我们和王敏德的纠纷呢，其实又不是什么不死不休的事情，只不过是他借着上面的一些变动，妄想借势把你处理掉。现在我已经打通了天地线，和上面说清楚了。现在王敏德没有了这个势头，也就不足为患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和他串通起来，大家当没有这回事？”老张头问。

可是这事闹得太大了，装鸵鸟这一招已经行不通了。“现在我们这里一共有三方人马。”李穆给老张头作分析，“我们自己算一方，乡政府算一方，还有乡政府附近的住户何来办事的人，算是第三方。”那两个警察算乡政府一方的还是算打酱油的呢？真是伤脑筋，这个就不管了，李穆继续说，“三方加起来可能近千人了，要封锁消息，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够商量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说法，就没有人需要坐牢了。”

“这个……王敏德那家伙能肯？”老张头对此顾虑重重，“李老板啊，王敏德那个家伙，可是说话当放屁的啊，答应了什么，转头就能翻脸。上次我们村口的鱼塘要征收，我和他说得好好的，那口鱼塘本来是8亩，就按照12亩来算，他可以分两亩的钱走，结果他提前在应该给我们村的拨款里，把两亩鱼塘的征收款扣了，还找我们做了假证据。到真的要征收了，他就把脸一板，按照8亩鱼塘给钱……可千万不能相信这个王八蛋。”

“没关系，我们不是还有他写的检讨书吗？”李穆说，“要是他翻脸，我们就在网上公布这一份检讨书。”李穆还怕老张头不知道什么是网，特意解说，“这个网呢，就是因特网，和全世界都能够互联互通的，只要是上了网的东西，传播开了，全国人民乃至全世界人民都能看到……”

“好了好了，我知道什么是上网，我还有qq号呢！”老张头双眼一番，对于李穆看不起他的行为十分鄙视，“我家里的电脑就能上网，用来看新闻可好了。一张报纸便宜的几毛，贵的一块多。要是看个十份八份的，十几块钱就出去了，一天十几块，一个月就是好几百。我上网随便看，一个月才100多块。何况网上不单止有报纸，还有各种书籍呢。可省钱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it高手。我们说回正题，这事要是翻了出来，对王敏德也没什么好处。”李穆继续说，“官逼民反这种事情，王敏德要是沾上了，以后就没有前途了。”当然王敏德的前途是早就没有了的，他这辈子就是正科的命了。不过要是几百村民冲击乡政府这事爆了出去，王敏德不管最后结论是有功还是有过，都会被调离乡政府，否则再来一遍怎么得了？

“王敏德在乡政府说一不二，要是他想要隐瞒这件事情，倒是可以勒令乡政府的人不要说出去。而且乡政府那帮人现在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听说李老板你是以一敌百把那帮人全都打走了，还在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硬是把王敏德抓了起来，这可真是厉害。”说归说，老张头心里不是很信，一个打一百？开什么玩笑呢，“不过……”

“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王敏德再坏，我们以后再收拾他。”李穆以为老张头不肯放过王敏德，苦口婆心的劝他，“打你的是康大苟，我们先那他开刀好了。我已经劝过王敏德了，他也答应了，我们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倒康大苟身上去。”

“我不是真个意思。”老张头说，“王敏德虽然很坏，但是经过这事以后，我们也不怕他了。要是硬把他弄倒了，换个新的乡委书记，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王敏德是个已经吃饱了的，新来的说不定是一头饿狼，那不就更糟糕了？我的意思是，我们这边来帮忙的，可没有乡政府的那么整齐，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这个老头叫他们来打人，那是没问题，叫他们一起撒谎，我可不敢保证。”

“冲击乡政府，这又不是好事。”李穆对此不以为然，“要是在外面乱说，可是要吃牢饭的。我们就这么和他们说好了。”反正这也不算是说谎。虽然本朝一向有胁从不问的传统，可那是要胁从悔过自新才有的宽待，如果你这个胁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自己的犯罪事实到处吹嘘，国家就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暴力机器。

“这……好吧，我尽力劝他们吧。”老张头觉得这个任务很是困难，“前面两方是解决了，那么还有第三方该怎么办呢？”还有大量的乡政府附近的住户，还有来乡政府办事的人，都看到了乡政府的变故，特别是看到了北村的农民们把王敏德抓了起来，还有不少人偷偷地看过被关在小房间里的王敏德呢。

“这个，我想了一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李穆想出来的办法，就是买了一大堆的手机，不是很便宜但也不贵1000块钱那种能上网能看电视还能导航的山寨机，这是乡下最流行的手机了，拿一个人人都羡慕。然后让老张头通过他的儿子侄子偷偷地一个人一个人塞过去，就说这是从乡政府弄到的，自己已经有了，所以低价卖出去，至于价格是多少，咱们这么熟了还能坑你吗？就随便那个2、30块就行。

没有几个人能够经受得住用2、30块钱就买下价值上千元豪华手机的诱惑，几乎全都把手机‘买’了下来。然后老张头的儿子和侄子就警告这人，现在我们是共犯了，要是我们北村倒了霉，你也会跟着坐牢，就算不坐牢，也要罚款，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起这件事，手机当然不能说，其他事也不能说，最好就说你今天压根不在这里。

于是乡政府附近的住户，在这一天，有30%左右和老婆一起回了娘家，有30%去了外地旅游，还有30%的去了市区，剩下的10%，那就是各种借口都有了。有的说自己和老婆在家啪啪啪造人，有的说自己和朋友在家打麻将打得天昏地暗什么都不知道，有的干脆就说自己从早睡到晚。

还有少量的人没有接受交易，不过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们的邻里和亲戚都成了共犯，要是他们在外面胡说八道的话，就会被自己的邻居和亲戚排斥，在乡下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就算真的少数几个人头脑发晕说了出去，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不是众口一词，就不会有什么人会相信。乡下各种流言传说，比几百农民冲击乡政府夸张的多了去了。

那两个警察就更加不用担心了，他们巴不得当自己没来过呢，要知道他们是市区的巡警，根本就不管桃源乡的事情。前一阵子市里面政法委想学习兄弟省份的先进经验，把交警和巡警合一，用来解决警力不足的问题。可是交警和巡警虽然都是在路上乱跑的警察，可是业务根本不同，适用法律不同，领导不同，更重要的是，捞钱方法不同。

如此颠倒乾坤混淆日月的行为，当然得到了广大一线干警的反对，平原市政法委又没有兄弟省份的魄力，搞了两下搞不下去，于是默许交巡警双方编制分开，各自干回以前的活，但是名面上，却又没有回收双方的权力。所以交警不爽了，就去冒充巡警拘留罚款，巡警不爽了，就去冒充交警拦车罚款。

这几天中纪委领导来平原市，巡警们被严令不得在街上乱窜，尤其不得违反交通规则，一定要严格守法执法，这两个警察郁闷起来，就下国道冒充交警罚款去了，又临时起意想去吃穿山甲，在路上碰到康大苟，被拉到了乡政府，本来以为不过是拘留几个小贼的案子，谁知道会卷入了这样的事情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