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医院,黄益就打了电话来,“喂?小李啊?是我!这下子糟糕了,你赶紧来麻袋山一趟,这事必须你亲自处理啊!”
“麻烦?什么麻烦?”李穆追问。
“再电话上面说不清楚,你还是赶紧来一趟。”黄益说。
李穆心下嘀咕,可是不去又不行,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立即开着车就直奔麻袋山而去。按照道理说不应该有什么麻烦啊,手续齐备,证照齐全,也不可能闹出瘦肉精什么的东西,因为李穆压根没有买过这种东西。开了半个小时车以后,李穆就到了麻袋山养猪场,一来就吓了一跳,养猪场的大门口围了二十多个村民,都拿着锄头镰刀什么的,隔着铁门和里面的几十个工人大声叫骂。一看到军牌车来了,那些村民吓得一哄而散。
李穆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门口那些工人就欢呼着跑了出来:“解放军同志……怎么是老板啊?”“老板你这招真高,穿个军服来就把那帮刁民吓跑了!”“老板你赶紧进来啊,那帮死刁民还没走远,万一杀回来就糟糕了。”“切,不过是一帮土著而已,我一个能打五个!”“你就给我吹吧!还打五个呢,刚才你小子怎么不敢出门去?”“我那是怕把他们打死了!再说你不也没出门!”
李穆把车开了进去,那些工人立即又把大铁门给关上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李穆问。
负责养猪场保安的李大福这时候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听见李穆的问题,连忙回答说:“老板,是这样的,我不是和你报告过吗?我们猪场老是丢东西,开始的时候是丢零散的饲料和小工具,后来直接整袋整袋的饲料都不见了,连猪苗都被偷走好多。我们安排了很多人手巡逻,最后才发现,竟然是这里龙口村的人偷的!”
“龙口村的人?”李穆问。龙口村是距离麻袋山养猪场最近的一个村子,因为地处深山,一向没有什么发财的地方,和别的村子一样,年轻人大多数出了去打工,剩下些中老年人带着小孩。此地民风不是很好,偷李穆这样外来的‘大老板’东西,那些村民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如果李穆真的是要长久经营,那么他就会找一个当地有势力的人,比如说村长什么的,聘请他做副场长保安队长什么的,也不用他干活,只要保证场子里不要出事就行。
外人拿小偷小摸的本地人没什么办法,但是地头蛇抓起来却是一抓一个准,就算当场没抓住,回去一问最近谁谁谁到我们场里来了没有?多数就能问出来了。当然,偶尔也有些地头蛇给脸不要脸,领了工资不干活甚至带头偷东西,那么对付地头蛇一个人,李穆这样的过江龙招数可多了。
但是李穆建这个养猪场,打的就是要拆迁赔钱的主意,又不是真的要运营,所以没有做这一步来预防。现在看来还是大意了啊,虽然麻袋山距离龙口村十几公里,还有铁门、荆棘、保安,也没有他们挡住小偷小摸的欲望。怪不得这么多人明明知道在猪场养狗会增加疫病的风险,依然养了那么多的狗来看门呢,实在是不养不行。
“是啊,是龙口村的人。”李大福说,“我们抓住的是一个做癞头三什么的老泼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刺花林中间挖了一个洞,这一次偷了我们一头小猪,正在往外跑的时候母猪大叫。饲养员才发现了,他看到我们追他,一发急,就把我们的小猪摔死了。后来我们围追堵截,总算是把他抓了起来,可是给警察报案,警察说太远,案值也太小,不肯过来,叫我们自己调解。我们就把那个老泼皮打了一顿,然后去他家找了一遍,还真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些腊肠腊肉什么的,全加起来还不够20斤。靠,我们那是香猪苗,一头1000多块钱呢。结果那些癞头三的亲戚就不干了,说我们欺负他们,带着锄头就打上门来。”
“把值钱东西全拿走了?”李穆摇头说,“你以为自己是计生还是城管啊?以后不准打人!也不准抄家!要是万不得已,只准打人不准抄家!”这个李大福也太大胆了,你说把人打了也就算了,还去人家家里面抢劫,要是碰上较真的,那可就是入室抢劫,再来个影响恶劣,都可以判10年以上了。
“可是那些村民也太刁蛮了,”李大福抱怨说,“刚才我巡了一圈,发现刺花林被他们挖出了十几个通道。李老板,我看这样不行啊,要不还是养狗吧。起码有人进来了能叫几声。这几天我让工人们晚上出去巡逻,工人们都叫苦呢,说效率太低了,也太辛苦了。”
“黄老师说不能养狗的啊。”李穆说,“这是你别管了,让我来处理!”于是李穆就给田鹏打了电话,让他派了20个解放军过来。当然不是来打架的,而是去龙口村那儿,挨家挨户的上门说,麻袋山养猪场出来的猪是要供给解放军当军粮的,谁破坏养猪场生产,那就是破坏军队后勤,要吃官司坐牢的!
这些话也就是吓吓不懂事的乡民,而且效果肯定不能持久。但李穆不在乎,只要能吓住几个月,等到高速公路的建设队伍来拆迁就行。不过这番话的效果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好,龙口村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分别上来套近乎。首先来的是村长,也就是村委会主任,是一个70多岁须发皆白的老头子,上来就和李穆说:“这位小同志,我也当过兵,大家都是自己人!”然后给李穆敬烟。
李穆当然不受,反而给村委会主任发了一包中华,村委会主任推辞了几次,才扭扭捏捏的把烟收下来,又说:“这位小同志,我们村呢,实在是太穷啊,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土地全都零零散散的,大家都吃不饱肚子。解放的时候,我们村子就一个地主都没有。领导说怎么可能呢,你们这么大个村子。后来派人来一查,确确实实一个地主都没有,最有钱那个才50亩地,原来到是请了个长工,后来那长工把主家女儿搞上了床,登堂入室成了主家女婿,按例就不算了。剩下的最多农忙的时候请短工,没有谁请得起长工的。就是那个请了长工的,也就是逢年过节能吃一顿白米饭,平时照样杂粮熬粥。后来领导没办法,只好从龙嘴村划了两个地主过来,才算是完成了任务。解放后我们村也没好多少,一直穷到现在,所以大伙儿都没办法,过不下去的时候,难免会有点偷偷摸摸的行为,绝对不是有意破坏军产。”
“我们来这里办养猪场,本来也应该拉动拉动地方经济的。不过养猪场一直没有建好,所以这方面有些疏忽了。”李穆对他打了个哈哈说,“要不这样吧,以后水口村有什么蔬菜鸡鸭,都可以卖给养猪场作为伙食,价格就按照市场平均价格算。”这就是收买人心了,其实养猪场里面自己开了菜地,鸡鸭什么的也和养殖场签了合同,完全不必从村子里面买那些品质没有保障的食材——村子里农民自己种养的东西,好的固然是堪比绿色食品,可是坏起来,那就是寄生虫一大堆。而且这里是深山,价格应该比市区那里的市场价格低的。
李穆给了这么大一个面子,本来以为村长应该满足了,没想到村长很是尴尬地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小同志,我们村子地实在是不够,种出来的东西自己吃完了还要在外面买,没有多余的蔬菜鸡鸭供给养猪场啊。”
李穆一听就不信,龙口村在山里不假,可是要说没地,这怎么可能呢?养猪场都能硬生生在山里开这么大的场地出来,种的菜自给自足不单止,还能大规模卖出去。怎么龙口村的人居然还要在外面买蔬菜?这怎么可能呢?应该是借口来的吧?莫非是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劳动力不足?
“这样的话,我们农场出产的蔬菜和猪肉,也可以便宜一点卖给你们。”李穆说。
“这就太好了!”村长很是高兴,“我一定会约束好村民们,绝对不给政府添麻烦。”
第二个来的是一个劳改犯,叫做林华国,40多岁,因为和人打架,失手把那人的眼睛刺瞎了一只,判故意伤害坐了4年。他本来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农民,可是吃了几年牢饭,眼界却开阔了,名声也有了,别人都有些怕他,坐完牢回到龙口村,居然成了一霸。“李老板你好!”林华国却是打听过了李穆的底细,“三叔和我说了,他不知道这是军产,要是知道,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拿东西。不过容我说一句,李老板啊,三叔他不问而取固然是不对,可是你们那个保安主任,到三叔家抢东西,还把三叔的门给打破了,这也不太好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麻袋山养猪场(2)
“李主任这么做当然是不对的,我已经批评过他了。那些腊肠腊肉我已经让他立即归还,并和你三叔道歉。你放心好了,以后绝对不会在出现这样的事。要是在有纠纷,我们就走法律程序解决好了。”以前小偷小摸行为警察很少管,但是李穆去叫人,警察肯定会过来的。不过这吓不倒林华国,还得再加一把火才行,“我听说龙口村出去打工的人太多,很多本来的粮田都荒废了?”
现在国家政策好,种粮食非但不收税,还有粮食补贴。龙口村在收税的时候拼命少报粮田面积,结果一补贴就全傻了,又要年年申请增加补贴面积。现在龙口村还有好几百亩的土地没能拿到补贴。听说今年可以申报了,全村上下都翘首以待,如果这个李穆从中作梗,然后别的村民知道是他林华国得罪了李穆导致自己拿不到粮食补贴,那他还不被人埋怨死?
所以,林国华不得不低头,不再追究李大福闯进癞头三家里抢腊肉的事:“虽然说养猪场的员工破门而入很不好,但是说到头,还是我三叔不对,是他先去偷东西的,我这就叫他到你的养猪场那儿向你的员工道歉。”
“这事大家都有错,就这么揭过去算了。”李穆说,过几天他还要亲自去找这个癞头三,让他和李大福喝个和头酒,然后编个故事出来,就说……嗯,就说养猪场这儿一头小猪生病,李大福正要想带医生来检查,谁知道被癞头三捡了去。李大福生怕癞头三吃了中毒,连忙去把小猪找回来,途中发生了一点误会,后来看到了癞头三家里的腊肠腊肉,以为是用小猪肉做的,也一起带回来,后来知道不是,就把这些腊肠腊肉还了回去。“我们那儿开了几十亩田种稻米,正想找个村民挂靠一下去申请种粮补贴,你觉得你三叔肯不肯呢?”
“三叔当然愿意了!”林国华腆着脸说,“其实我这个也……愿意。”
“好啊,我那儿一共有50亩种粮食的地,你和你三叔一人一半好了。”李穆说。这种农场主在荒地上开出来的地,省城这儿一般是不准报粮食地的,只有入了册的基本粮田才行。而土地一旦被列为基本粮田,就不准该行干其他用途了。不过李穆那儿反正面积大,又是要征收的,说是这个林国华和癞头三实际耕作的也不要紧(粮食补贴不管地属谁,补贴的是实际种粮户)。这样林国华和癞头三就等于是养猪场的雇员了,以后李穆有什么事找他们,他们也不还好意思不帮忙,否则的话李穆和镇里说一声,这补贴就没有了。
“谢谢李老板,谢谢李老板!”林国华说,粮食补贴省城这儿是每年100块钱一亩,25亩的话就是2500块,他自己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拿到,纯横财,“我三叔他已经有3亩田了,我还一分田都没有,李老爸你看是不是……给我三十亩,给他二十亩就行?”
“好啊,你们内部可以自己分。”李穆说。以后再找个人把这事告诉癞头三,本来这50亩全是你的,结果硬是被林国华分了一大半去。这样癞头三和林国华之间就有疙瘩了,说不定还会翻脸成仇,光顾着争那些补贴,就没空来偷偷摸摸了。这一招是李穆从另一个开养猪场的老板哪儿学来的,不过那人用的是猪粪,同时答应了当地几个地头蛇的要求,把猪粪白送给他们,结果那些人为了抢猪粪互相拆台,就没空给养猪场捣乱了。其他农民去小偷小摸,那些地头蛇也会主动出面搞定,免得影响生产猪粪减少。可惜的是黄益那个发酵床养猪法没有猪粪,没法子照抄。
第三个来的是戴复古,龙口村戴姓是大姓,里面800多人,姓戴的占了三分之一。这个戴复古乃是里面年纪最老的,也相当于族长那样的地位了。看到李穆,就点头哈腰的说:“这位解放军同志,不管村里其他人怎么样,我们戴家可都一直是老老实实的啊,虽然说偶尔有些人生多了几个,偶尔有些人不肯去上环,偶尔有些人用耕地建房,偶尔有些人争水打架,偶尔有些人……反正我们戴家一直是老老实实的,养猪场的事情和我们一点关系没有。”
这不就是什么坏事都有你们的份吗!李穆心里这么想,口中却说:“老人家,听说你们一直想重修族谱?”修家谱这件事,李穆就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可是老人们似乎都很看重,子乌李家十几年前为了修族谱,差点没打起来,后来一共修了三四个版本的族谱,大房二房什么的各不相同,但都是错漏百出,最后还是选了族长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是啊是啊,我们戴家的族谱自从解放后就没更新过了。这几年一直想重修,可是都拿不出钱来。”戴复古对此很是犯愁,“其实要重修家谱,两三万块钱也就够了,我们戴家在龙口村就有100多户,平均每户不过3、400块钱,可就是收不上来。那些人啊,叫族里给他帮忙的时候热心的要死,什么争水争田啊,和计生委打架啊,撞了人要赔钱啊,可是要他们拿点钱出来修族谱,就一个个都推三阻四的。”
“我对弘扬传统文化是很推崇的。”李穆说,“我可以从养猪场的资金和物资里面拿一部分出来资助你们修族谱。”修族谱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光是各种亲戚关系就要扯好久——大家都以为自己很熟悉自己的亲戚吧,其实一旦修族谱,就会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一般人只对自己三代以内的清楚,三代以外的各种扯不清。修族谱的时候,戴家的人肯定不能让别人到养猪场捣乱,养猪场被捣乱了,自然要弥补损失,答应好了的钱什么的自然就要推迟了。等他们扯清楚了,养猪场大约也要被拆迁了。
“谢谢解放军同志!谢谢解放军同志!”戴复古感激地说。
处理好了村长、李国华和戴复古这三个人,村子里面的关系也就差不多了。以后再有人去捣乱,不用李穆出手,那三个人自然会出手处理的……当然事情没这么理想,三个人代表的是三股势力,肯定会有人出头有人观望,到时候给出头的加钱,观望的推迟和减少,几次之后他们才会明白应该怎么做。
不过这种水磨功夫,交给李大福他们就好了,李穆又回去养猪场,把李大福骂了一顿,要他回去好好学习法律,违法的事情可以做,犯罪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做啊!就算是做了,也千万要说自己没有主观故意啊!就算主观故意了,也千万不要说自己是为了钱啊!一定是社会的错自己被逼无奈才干的!
骂完了李大福之后,李穆才想起来,为什么黄益不在呢,明明是他通知李穆过来的。正这么想的时候,黄益就开着他新买的奥迪q5跑了过来,身后面还跟着两卡车的民工。“咦?那帮刁民上哪里去了?”黄益一下车就问。
“已经处理好了。”李穆没好气地说,“这两车人你从哪里叫来的啊?”
“从你虹井路那个工地叫来的啊。”黄益说,“都是你的人,也没跟我多算钱,就是每人要多50块,再吃顿饭就好了。”说着他朝那帮人大喊:“来来来,食堂在那边了啊,已经做好大骨汤红烧肉饭了,大家随便吃。”然后还和李穆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把那些刁民解决了啊?我还以为肯定要打一架呢,是不是撒了钱啊?光给钱没用的,人心不足蛇吞象,给了一笔,没几天又来要的。”
“靠,赶紧把他们送回去!工地停工一天损失太大了吧!”。李穆说。
“哪里会停工,你那个工地上千人在开工呢,我才带了不到50个人过来。”黄益说,“倒是村民那儿你是怎么处理的?可不要留下什么后患才好。这些小偷小摸的我见得多了,要是软弱退缩了,后期都会发展到明抢,很多养猪场就是这么干不下去了。”
李穆把自己的处理方式告诉了黄益,“以后你就卡着他们的脖子,谁来捣乱就停谁的钱。”话说李穆想自己那个楼盘有这么厉害吗?上千人同时开工?建筑工程是外包出去的,按例也有提前一天完工有多少多少万的奖励。那个建筑公司就算是为了赶进度拿奖金,也不可能拿上千人进来一起开工啊,那费用得多大啊!
“果然高!小穆不愧是富二代啊!这些阴损的招数我就是想不出来啊。”黄益叹服,“不过粮食补贴那儿可以常年给,蔬菜猪肉也可以常年卖,但戴家那儿,族谱修好了以后怎么办?总不能再给他们起祠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