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伯府侧门,郭胜急匆匆进去,找人捎了话,有急事要见李夏。
李夏很快出来,郭胜两只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欠身见了礼,低声笑道:“姑娘,咱们运道好,盯到头绪了。
这三四天,陈江一直在南城根一带,帮着看方子写信什么的,他手头压着那桩大案,哪有这份闲心?但凡他多说了几句话,或第二回又找上去说话的,我都让人去打听来历。
今天辰末左右,陈江和一个叫熊大的,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银贵立刻就让人报给了我,这个熊大,五六年前找过访行,想让访行替他出面,求个公道。”
李夏眉梢微挑又落下,陈江找到苦主了。
“我先把朱喜叫过去问了,这件事儿朱喜知道,因为这个熊大,当初要讨公道的人家,是现在的计相赵长海赵家,朱喜那会儿已经很慈悲了,找人劝熊大打消了主意,又让人给他找了个活计,在南城根一带安了家,不过,朱喜说熊大一看就是个倔犟性子,还是个能隐忍的,当时答应算了,只怕是无望之下的无奈之举,不一定真算了。
全氏兄弟下了大狱这事,没有明旨,加上这场水患,全氏兄弟的事,市井之间还没传开,这会儿,熊大还不知道。”
“熊大的案子怎么回事?是赵家的哪一位?”李夏听说是赵长海家,微微蹙眉,这个陈江,不是很聪明么,这头一个找上的人家,可不怎么聪明,嗯,也许不是他找上的,是他碰上的。
“也算不上赵家,朱喜说,熊大家在离京城两三百里的陈留镇,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一家门都是还算本份的庄户人家。”
“还算本份?”李夏疑惑了一句。
郭胜笑道:“姑娘听听就知道了,陈留一带,皇庄多民庄少,赋税劳役就重,这熊家,说是有四百多亩地,每年交租,熊大说他爹都心疼的病一场,后来,也不知道是亲戚中,还是邻居中,有人将地投献给皇庄,皇庄的地租,比国赋少,说是还少了挺多,熊大他爹就动了心思,托人找了门路,将地投献到了皇庄名下。”
李夏低低冷哼了一声。
郭胜干笑几声,“谁知道刚投献了不到半年,赵长海的大儿子赵远书陪新婚的妻子江氏到陈留查看江氏陪嫁的一处庄子。熊家这几百亩地,正好弯进江氏的庄子里,当初江氏出嫁时,江家就找过熊家,想买下这块地,熊家不肯卖,赵远书陪江氏去看庄子,旧事重提,那块地就已经是可买了。熊家一分钱没拿到,地却没了,成了江氏的陪嫁庄子。”
李夏哈了一声,这事儿可真是,这熊家到底是蠢,还是运道实在不好?或者是,兼而有之。
“熊大他爹找到皇庄庄头说理,反被打了一顿,当场打死了,熊大他娘也连惊带吓,一口气没上来也没了,熊大三个弟弟,一个和他爹一起被当场打死,另两个,一个逃了,说是能熊家留条根,一个年纪小,跟着大哥大嫂一家子来了京城,后来一病没了。
这事儿,认真论起来,至少熊大这一家子的事,论不到赵远书头上。”郭胜看着李夏。
李夏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熊家死了半家门,论律法是跟赵家搭不上,可赵家敢向皇庄里伸手拿地,不管赵家给没给银子,给了多少,这都是件能让皇上暴怒的事儿。
至于经手的庄头,不管是谁,在皇上心里,大约都够得上活剐的大罪了。
“这桩案子,熊家投献违律,庄头接了熊家的几百亩地,接着又给了赵家,不管是给,还是卖给,都是大罪,这样的事,又近在陈留,全具有,或是全氏兄弟,不可能不知道,就算真不知道,也是失察大过。还有就是当场打死了熊大他爹,和熊大弟弟,只要能找到一个两个证人就行,只是,熊家到底算农户,还是算皇庄佃户,又在两可……”
“这些都不要紧。”李夏打断了郭胜的话,“庄头也罢,全氏兄弟也好,敢往皇庄里伸手拿他的东西,敢把他的地私自给了别人,这一件,才是大罪。”
郭胜呆了片刻,李夏斜着他,“想想皇上的脾气,这桩案子要是捅出来,赵长海这计相的位置,只怕都得动一动。”
郭胜接着呆了片刻,突然失笑摇头叹气,“姑娘的意思?”
“把熊大一家送走,找个稳妥地方好好安置,这熊大以后还有用,好好活着不能死。让朱喜去试试,这是个机会。”
郭胜垂头应了,退了出去。
李夏坐在椅子上,慢慢喝完了半杯茶,才站起来回去明萃院了。
南城根熊大那间已经清干净淤泥的小院里,只有正屋点着一豆灯光,熊大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怔怔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