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徐凤年坐在溪畔石子上,小山楂就趴在他身后搂着徐凤年脖子,一点不理睬老孟头的可劲儿撇眼角,徐凤年调侃道:“好了,老孟头,你这等青城山首屈一指的英雄人物怕个球,小山楂胆子都比你大。”

小山楂乐呵呵笑道:“我就说让老孟头把大当家的位置让我得了,他哪里舍得呦,非说再等个几年。”

徐凤年嗯了一声,笑道:“他就是骗你的,你还真信了?要不跟我下山得了,带你每天大鱼大肉。”

小山楂偷偷转头看了眼不远处几位神仙姐姐,嘿嘿道:“这就算啦,我就是在这山上长大的,我一走,老孟头可不得心酸死哦。不过徐凤年,那几个姐姐都是你什么人,可真水灵!比刘芦苇杆子家的小雀儿要漂亮多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闺女叉腰怒道:“死山楂,你说什么?!”

徐凤年转头一看,讶异道:“小雀儿,都是大姑娘啦,来,站近了,给徐哥哥仔细瞅瞅。”

小山楂偷偷告密道:“徐凤年,雀儿可喜欢你了,她好几次说梦话都被我听到了。”

肤色被晒得黝黑的小丫头涨红了脸,估摸着是不小心看到鱼幼薇几女的国色天香,有些自卑胆怯,只是远远站着不敢靠近徐凤年,当年她还小,徐哥哥便教她拿树叶吹了支小曲子,她学了好久,如今已经学会了,没人的时候就偷偷吹上几遍。

他以前拉勾说过等她长大了,就来看她的。

徐凤年好不容易才把羞涩的小雀儿拐骗到身边坐下,一起吃着老孟头最拿手的熏烤野味,小妮子是真长大了,都知道细嚼慢咽不露齿喽,徐凤年看见老孟头有些眼神茫然,透着惊恐,皱眉问道:“有心事,老孟头?说来听听?”

老孟头挤出一个笑脸,摇了摇头。

啃着野麂腿的小山楂藏不住话,一下子便红了眼睛,凄凉道:“徐凤年,我们欠了钱,还不上,他们就要把雀儿抢走!上回来把我们屋子都给拆了,说这两天要是再还不上钱,就让雀儿给他们当丫鬟去!”

徐凤年微笑道:“没事,我帮你们还上。以前被你们打劫,说我是天底下数一数二有钱的公子哥,可不是骗人的啊。”

老孟头轻声道:“没用,欠了他们二十几两银子,而且他们不是冲着这钱来的,就是想把雀儿掳抢走,你也知道,在山上闺女比啥都稀罕。我和刘芦苇杆子商量好了,大不了就拼命了,到时候让小山楂带着雀儿逃下山,我们这些老骨头就走不动了,也不想走,毕竟呆了二十多年,舍不得呐,就等着哪天死在山上,连坟都找好地儿了。徐凤年,老孟头知道你有些银子,好意心领了,可那帮人不是善茬,杀人放火从不眨眼,都不知道被他们祸害多少姑娘了,等下吃完东西,你们就赶紧走,最好连青城山都别待了,不安生。”

徐凤年问道:“你们欠钱的,是不是大当家耍一对大斧的?”

老孟头心有余悸道:“这倒不是,若是那帮人,我们早死了,老孟头饿死都不敢跟他们借钱,唉。好汉做事一人担当,老孟头潦倒了一辈子,可好在还有这帮老兄弟,徐凤年,老孟头斗胆请你照顾一下小山楂和雀儿,穷人孩子好养活,但只求你别让们做奴,我们当年上山,就是还有点男儿膝下有黄金的骨气,总不能越活越回去了。再别让他们饿死就是,若是你肯,老孟头给你磕头,这份大恩大德,不介意跪一回!”

徐凤年面无表情。

老孟头泛起苦色。

吕钱塘躬身道:“新来了十几人。”

徐凤年作了个抹脖子的阴冷手势。

老孟头看得呆若木鸡。

徐凤年皱眉问道:“青城山这么乱,那青城王就不知道管一管?”

老孟头苦涩道:“哪里肯管,青羊宫那些个神仙人物,不会管小百姓死活的。”

徐凤年站起身,拍了一下小山楂的脑袋,再牵起雀儿一点都不秀气白皙的小手,笑眯眯道:“以前能背你,现在是姑娘家了,总不能再背着,你爹还不得扛锄头跟我掰命。走,带雀儿去青羊宫看神仙去。”

第071章 青羊宫上看神仙

徐凤年一手牵着小山楂一手牵着雀儿走远,当了二十来年落魄山贼的老孟头百感交集,当年带着老兄弟们见到主仆两人游览青城,瞎子都知道是肥到流油的大肥羊,这就呼啦十来号人冲上去前后截住,老孟头才说只要钱不伤人,这胆子忒小的公子哥便骑马跑路了,若非不幸被枝桠给打落下马,还真就被他乱窜逃掉,连人带马一起绑着到了那座当寨子的道观,本意是搜身拿了银子便放人,老孟头做不来那劫财还杀人的损德勾当,岂料一不小心从这肥羊身上搜了几大撂银票和一些古怪书籍,一帮老伙计全部看傻眼了,敢情这头肥羊来头了不得哇,不用徐凤年求饶,老孟头就主动拿了一张百两银票,其余悉数归还,不是老孟头视金银如粪土,只不过青城山上好几股同行都因为劫了大富大贵人家,惹来了郡县兵房里的百来号披甲悍卒,运气不好的给捣烂了老巢,运气好点的也都提心吊胆睡不安稳,老孟头可不想拉着一帮兄弟去闹市砍头示众。

一来二去,聚在道观里吃了点烤野味,肥羊和草寇两伙人竟然熟络起来,这小子胆子不大,可脸皮真是厚如城墙,死皮赖脸跟着他们一起住了段半旬时日,蹭吃蹭喝上瘾了,每天都说些他是北凉那边大公子哥的骗人话,谁信呐,揣了几千两就当自己是王侯子弟啦?咱老孟头可是见过世面的,后来老孟头就把他一脚踹下山,咱们做的是脑袋悬裤腰带的活计,万一把主仆两个良民给连累了咋办?小子良心不坏,下山前额外递了一百两,说留着等雀儿长大以后买衣裳胭脂,可这三年多生意清淡,又被青羊宫几位小神仙讹诈去大半,再被关系不错的几批揭不开锅的同行有借无还了几次,还能剩下个屁,半年前不得已跟英玄峰那边借了三十两银子,结果就祸事临门了。

刘芦苇杆子满头汗水跑过来,嘴皮发白打颤道:“老孟头,英玄峰那帮混帐玩意都没气了,全给那拿大剑的家伙给斩杀干净了!”

老孟头惊吓得跳起来,愕然道:“啥?!”

老刘瘦得跟芦苇杆子似的,却讨了个是他两人重的媳妇,又生了个越长越俊俏的小闺女,这命真是不好说。老刘抹了抹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轻声道:“这名剑客也太霸道了,一剑下去便是好几条人命,经得住他几下?都死了!就没一个是全尸的,老孟头,咱们里头就你脑子最灵光好用,你给想想,咱们是走运了还是完蛋了?碰上英玄峰那帮人,咱们大不了就是拼命,可徐凤年这小子真人不露相,若是记当年的仇,折腾我们还不跟玩一样?”

老孟头想了想,自己给自己壮胆道:“好事吧,徐凤年瞅着不像是杀人如麻的官宦子弟,他对小山楂和雀儿都是真喜欢,这个我们都看得出来,坏不到哪里去,否则哪里还有我们活命的道理。”

刘芦苇杆子小声问道:“这徐凤年到底啥来头?”

老孟头伸手摸了摸后背,湿漉漉,摇头道:“我哪里知道。”

刘芦苇杆子惊奇道:“咦,那仆人老黄呢?”

老孟头恍惚道:“你见过跑起来不比奔马慢的仆人?当年我不敢多要些银两,是因为这个啊。”

刘芦苇杆子恍然大悟,一拍本就没几两肉的大腿,不小心拍重了,倒抽一口冷气。

打劫总接口腿脚不利落喜欢缩在最后的孔跛子今天跑得那是气势如虹,或者说是屁滚尿流,这跛子以前最喜欢跟徐凤年插科打诨,吹嘘年轻时候如何比徐凤年英俊潇洒,这会儿面无人色喊道:“有衙门的人!粗略瞥了眼,起码有百来号人,一个个骑马佩刀持弩,比起郡里那帮上山围剿的官兵,一个天一个地,老孔投过行伍,认得那是大名鼎鼎的北凉刀,北凉刀呐!这一百人别说我们,就是整座青城山都能给踏平了!”

老孟头和刘芦苇杆子面面相觑。

贼老天,只能等死了。所幸小山楂和雀儿都不在,倒也死得不算憋屈。

不料这一百牵马而行的精雄轻骑到了溪畔,为首重甲持戟将军摘下面胄,笑着望向聚在一起的老孟头这一伙难得心善的蟊贼,尽量轻声说道:“末将宁峨眉。殿……徐公子说了,不得打扰老孟先生,只是我军骑兵素来视战马如袍泽,一路上山,找不到水源,只好逾规前来叨扰,老孟先生莫要责怪。”

老孟头操着一口地道浓重的雍州腔,一头雾水问道:“将军说啥?”

大戟宁峨眉拍了拍身边通体如墨的心爱战马,微笑道:“马要喝水,顺道休息片刻。”

老孟头心中大石滚落,爽快道:“将军甭客气,尽管喝,溪水喝光都没的事!”

宁峨眉轻轻抱拳,回头本能厉声道:“一柱香,抓紧!”

一百凤字营轻骑没有发出任何嘈杂声响,只剩下马匹喝水喷鼻声。

离阳王朝一直被公认战马春秋最雄,马政兴盛无匹,朝廷尤其关注,武书上说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其余春秋几国要么心不在焉,要么如西楚这等大国实在没有大的牧场,先天输了一阵。北凉号称三十万铁骑,更是对每一匹战马从出生起便要详细记载在册,有近乎繁琐苛刻的军法条律,凡减截马料者与减截士卒口粮同罪,斩立决。非战时不得轻易乘马游猎,若借人骑乘,鞭笞一百。丢弃马镫马鞍者,鞭笞一百。

宁峨眉率领一百轻骑出行,一样要严格遵循最基本的行军条例:十里一歇,刷马口鼻,三十里一饮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