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诏书可看完啦?”
“还没看完,你急什么!回去耐心等候便是!”
就这样,诏书被永久封尘在杨骏家了。
仁君末路
司马炎在含章殿连续昏睡了两天。第三天,他总算醒了,可是,他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虚弱地四下张望,仍是只见到杨芷和杨骏侍候在身旁。他什么都明白了,但也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司马炎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杨芷,心里默默地祈求:“你们要什么都行……只求能保护好司马衷……”
杨芷仿佛看穿了司马炎的心思,她向司马炎微微点了下头,当即宣中书监华廙、中书令何劭(何曾次子)觐见。
二人匆忙赶到含章殿。
“陛下,有何旨意?”
当然,司马炎全无半点回应,他说不出话。
“陛下?陛下?”中书监华廙试图勾起司马炎的反应,他心里还惦记着那封被杨骏抢走的诏书。
但一旁何劭看清了形势。司马炎半死不活,杨芷和杨骏的话就是皇帝的话。他的目光转向了杨芷:“陛下病成这样,唯有请皇后下旨!”
华廙无奈,也只好望向杨芷。
杨芷言道:“陛下让我转述二位,拜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太子东宫首席)、假节(有权不经司法处斩二千石以下官员)、都督中外诸军事(中央军最高统帅)、侍中(门下省首席)、录尚书事(监管尚书台政务)、前将军。统领步兵三千、骑兵一千,移驻前卫将军杨珧故府。”
基本上,杨芷把所有能给的职权一股脑都给了她爸爸杨骏。继而,她顿了顿,郑重宣布:“授命杨骏辅政!”
华廙、何劭闻言,手写诏书,然后象征性地拿给司马炎看。
司马炎扫了一眼,无可奈何地闭上双眼。
这些事都跟我无关,只求保护好司马衷……
公元290年5月16日,司马炎在含章殿驾崩,谥号“武皇帝”,庙号“世祖”。
客观地说,司马炎是个相当不错的皇帝,他一统天下,结束了近百年的乱世,又开创了“太康盛世”。他最可贵的品质是宽仁为怀,尽管有时候宽仁到近乎纵容的程度。总之,他人品很好。但是,他因为溺爱司马衷犯了一个无法宽恕的错误。倘若他是普通人,这倒也无可厚非,可他毕竟是皇帝,他的做法最终给天下苍生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是月,司马衷总算如司马炎所愿坐上了皇位,成为西晋第二代皇帝。司马衷目光呆滞,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父皇死了,我要做什么?我该怎么办?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更迭,伴随而来的自然是一大批官员职位调动。这天,是尚书郎索靖最后一次参加早朝,朝廷刚刚下诏,让索靖赴任雁门太守。顺便提一句,索靖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地位颇高,他和卫瓘一样都擅写草书,与卫瓘并称为“一台二妙(台,指尚书台)”。
散朝后,同僚纷纷揖手告别。
“索大人一路保重!等再相见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保重!保重!”
索靖在同僚的送别中缓步出皇宫大门。走到宫门处时,他停住了脚步。
“索大人是对京都留恋不舍吧?”
“不舍啊……”索靖叹了口气,然后摸了摸宫门旁的铜铸骆驼,仿佛是在跟铜骆驼说话,“下次再见,恐怕这里将要荆棘丛生了……”
“索大人,这是皇宫,哪儿来的什么荆棘杂草啊?”
“没事,没事,我乱讲的。”
第四章 乱
胆怯的权臣
在杨骏眼前,是一幢空了许久的宅邸。几个月前,他弟弟杨珧辞去官职,刚从这里搬出去。杨骏贪婪地看着,忍不住赞叹:“真是富丽堂皇啊……”他对这豪宅早就心仪很久了。
“正始年间,魏朝大将军曹爽也曾住过这里。”侍从随口说道。
“提这干吗?”杨骏瞪了那人一眼。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快,但转瞬间,这消极的感觉便被面前的豪宅冲得烟消云散了。
“搬进去!”
还没住几天,杨骏受皇太后杨芷宣召进宫。
“觐见太后殿下。”
“父亲不必多礼。”杨芷赶忙搀扶起杨骏。
杨骏起身,也就不再拘泥于烦琐的皇宫礼节,恢复了家人谈话的状态:“找为父有什么事吗?”
“唉!想我孤儿寡母深居皇宫,整天都心神不宁,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搬到宫里住。”
“啊?……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我已经安排好了,您不妨就住进太极殿吧。”太极殿是皇宫南宫的正殿,是皇帝处理政务、群臣上朝的场所。它名为一个殿,其实是由正殿、东堂、西堂以及周围无数宫室构成的庞大建筑群。
“可宫中不比宫外,为父那三千步兵、一千骑兵没法带进来呀?”
“说得也是……”杨骏的亲兵不属于皇宫禁军,若要带进宫就等于是谋反了。杨芷想了想,言道:“这样吧,父亲可以配左卫、右卫、三部司马各二十人,再配殿中都尉十人,总计一百一十名侍卫随您进太极殿。反正宫中比宫外安全,有这些人保护应该也够了。”
“好!”
杨骏喜出望外,他才刚刚住进洛阳城最大的豪宅,本以为府邸的规模已经到了头,万没料到才没几天,他就又更上一层楼。
如此,杨骏把四千亲兵留在宫外,只带着一百一十名侍卫搬进了太极殿。这么一来,群臣每天就等于要来杨骏家里上朝了。
司马炎死后的翌月,公卿大臣悉数会聚于皇宫内,准备为司马炎举行盖棺入殓的仪式,皇宫被此起彼伏的号哭声掩盖。哭着哭着,众人才发觉少了一个人,一个最关键的人——辅政重臣、太尉杨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