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上海,下了许多场雨,梧桐的叶终于从干枝上落了,黄灿灿的落满马路,与灰尘雨水堆积在一起,散发着一股湿漉阴郁的味道。
天空变得灰蒙蒙,阳光始终透不过厚实的云层,高楼隐匿在缠绵的雾里。天黑的越发早了,凉风浮荡在城市中,撩动行人的衣摆与头发。
日子过得很快,仿佛人生一旦迈过二十五岁那道坎之后,就再也没有望着时针嗒嗒划过表盘发呆,感叹一天太过漫长的时光了。
总有许多事在等待,在催促,迫使你马不停蹄地去告别,去选择,不论愿意与否,这就是成熟人生的样子,充满了浓烈的悲伤与无奈。
程阮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怔然地望着窗外的景致发了会呆,拿出手机翻开林南的微信,扫了眼跟他最近的聊天记录,抿着唇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约他出来。
这已经是她第叁次尝试了,前两次跟林南见面,每每当“以后不再联系”这句话滚动上舌尖,喉咙就像失去声带振动一般,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从未经历过如此正式而具有仪式感的分别,她素来喜欢通过消失或微信来结束或淡却一段关系。甚至有些识相的,都不需要她费这个心,光是通过与她见面时,她显露出的神态与语气,就能明白以后不必再联系了。
虽然程阮很清楚,她早已决定放下林南了,可放下是一回事,当着他的面说出“以后再也不要联系”这句话又是另一回事,以前那么珍重放进心尖的人,用自己的手将长在心中的牵绊生生扯断,想想就像往心口上淋醋,不自觉地发酸。
与前两次一样,这次见林南没有打算知会陆西,她已经厌烦跟林南一旦待得过久,何晴之就会像幽灵一样陡然出现在他们二人的见面场所中。
她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环境去跟他道别,同样,跟曾经喜欢他到不可自拔的自己道别。
约好时间跟地点后,她起身走进厨房端出保姆切好的香瓜,扎了一块喂进陆西嘴里,“我等会要出去跟彭薇逛街。”
陆西正在跟苏富比的人交涉将上次拍得的冠冕运回上海合理避税的渠道,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抬眼看她,眼睛亮晶晶的,“要我送你去吗?”
程阮心里“咯噔”一下,彷徨的眸光闪了闪,旋即摆手拒绝,“不用,我们就在国金逛,她来接我。”
陆西放下手机,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搂进怀里,含住她的嘴唇舔了舔,轻声问,“晚饭一起吃吗?”
程阮的背脊有些僵硬,不自然地垂下了眼睑,“不知道,应该和她一起吃。”
抬起她的下巴,又在鼻尖上落下一吻,盈满笑意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略显心虚的面容,“那我晚上回家看一趟陆瑶,你回来前跟我说。”
柔和的眉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宠溺与包容,没来由的让她感觉胸口闷闷的。
复杂的情绪像张着利齿的小虫子,一寸寸地啃噬她的心。
两人定在皇朝会见面,林南早早到了,程阮被服务生领进包厢的时候,菜都已经上了。
清酒鹅肝,皇朝一品煲,xo酱炒象拔蚌,熏银鳕鱼,清蒸红瓜子斑,都是程阮爱吃的。
可她一点高兴不起来,林南越是殷勤,她越是明白,该断了。
坐下来聊了几支基金的前景后,程阮用筷子将盘中雪白的鱼肉杵得碎碎的,硬着头皮说出了前两次说不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