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墨九的内心,却是崩溃的。
一个人眼睛看不见,处于黑暗之中,原本就容易压抑,想着这些事儿,她的心更是突突的跳。孩子的事被曝光了,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风波等着她。宋妍又要来了,她倒不担心宋妍抢走了萧乾,而是觉得这件事,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可怜的女人,永远都是牺牲品。
远嫁北勐,她嫁不了萧乾,这一辈子可怎么办?
唉!她若有似无的一叹,声音极小,除了她自己,估计无人能见。
一只手突然从桌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墨九身子僵了一下,想要缩回,那手又紧紧捏了捏——
她明白了,是萧乾。于是,回捏一下,表示自己不在意。
“吃饱没有?”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摇了摇头,她想想,又点点头,“没胃口。”
“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我有点想吐——”说着吐,她突然一阵恶心,不争气地就呕了起来。萧乾拍着她的后背,赶紧抱了她出去。
这样一来,墨九怀孕的消息,似乎就被坐实了。
孕吐反应,众人都看在眼里。
蒙合神色微凉,众臣的反应,各有各的不同。
但自此一宴,北勐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
额尔着过火灾的地面上,到处光秃秃的焦黑色。
墨九被萧乾抱了出来,外面凉风一扫,空气清净不少,她大口吸几下气,心里就又舒服了许多。幽幽叹口气,她摸索着抱紧萧乾的脖子。
“我好多了,不想吐了,你放我下来吧。”
萧乾嗯一声,没有说话,将她放在一张石凳上坐好。
这里原本是一个小花园,着了火之后,竟像一片废墟。
墨九双手摸过去,逮住他的胳膊,仰着头,扯着嘴唇一笑,“宋妍嫁过来的事,真的还是假的?蒙合该不会是为了糊弄咱们,随口那么一说吧?!”
迟疑一瞬,萧乾道:“他不敢胡诌。”
也是,这种事情,堂堂天子,哪怕胡说八道,授人以柄?
萧乾轻轻摸一下她的头,“傻子,不要想太多,你养好身子,护好我们的宝宝,其他事情,都交给我来解决,可好?”
“嗯。”经过这么多的事,墨九早已不像当初,动不动就焦灼了。
人每天一睁开眼,就为解决事情的。不管发生什么,担心没有作用。
她想了想,又偏着头问:“阿依古知道我怀孕的事吗?”
这一回,萧乾考虑了很久。
“应当是不知道的。”
听了这话,墨九悬着的心落下去了。
如果她不知道,用怀孕来搪塞蒙合,为他们争取婚事,那么也情有可原,如果她知道了还这么做,要么傻缺,要么那心机就可怕了。
没有内部矛盾,就是好事。
墨九心弦松开,笑吟吟地握住萧乾的手,晃了晃,又悄声笑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你该不会真要让我和宋妍一起嫁给你吧?我靠!不行,绝对不行,就算那个女人是宋妍,我也办不到。”
“不会的!”萧乾反手握紧她,“交给我来办,好吗?你养好胎就好了。”
他似乎真的太紧张她肚子里的小宝宝了,不愿意她为此操半点心。
墨九考虑一下,也就应了。
“那好吧,就辛苦夫君了。”
“我应当应分的,就怕你不愿意我为你辛苦。”
难得萧乾在墨九的调教下,越来越懂得表达情感了,这话取悦了墨九,她笑着点头,由着萧乾又将她抱回了大宴上。
歌舞升平,人人喜乐。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平静。
可墨九的耳朵,却似乎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硝烟味儿,越来越浓郁了——
……
次日上午,满载猎物的围猎大军从额尔小镇开拔,回到皇都哈拉和林。
三日后,蒙合大汗下旨册封义妹墨九为赛罕公主,举世皆知。
赛罕意为“美丽”的意思,足见蒙合心里的墨九有多美。
除了金银玉石,首饰布料之外,蒙合还御赐了墨九一座汉家建筑的府邸,在册封的次日动工。
七日后,蒙合于万安宫举行册封大典。
声势浩大,隆重、奢华。
那礼程,堪比册立中宫。
墨九从来没有想过北勐也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而且,是她非常非常讨厌的礼仪。
几日来的各种道喜声,让她恨不得宰了蒙合。
是的,她的情绪非常的糟糕。
一来怀孕身体不适,影响了她的心情。二来回到哈拉和林好几天了,她的眼睛也没有恢复,看东西仍然有一点问题,重影,糊涂,见到强光就流泪。萧乾让她晚上睡觉时还得继续缠药布,白日天光太亮的时候,出门就得戴一个帷帽避光,极是不便。所以,她满心不得宁安,更不愿意配合蒙合演戏了。
为了隆重的大典,蒙合特地派了两个妃嫔来帮她,教授一些北勐的礼仪,其重视程度可谓北勐之最。然而,墨九连汉家礼仪都不想学,更懒怠应付这个了。
于是,她以眼睛不便为由,根本什么都不学,能不参加的活动也都不参加,就连册封那个万民空巷的极奢大典,她也只是由玫儿牵着去走了一个形势,接下了蒙合御赐的公主宝印和金册,就懒洋洋地回来了。
在她的公主府邸没有修好之前,她依旧住在苏赫的王府里。
对此,外面的说法很多,但墨九对流言蜚语一概不理会,只当听不见,不知道。她从来都是率性之人,活着是为自己高兴的,哪管人家的嘴说什么?她要治眼睛,有萧乾在身边很方便。而且,随着怀期的增长,她身体的不适反应越来越加大,这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负担。
没有办法产检,她不知胎儿情况。
想到她的云雨蛊,失颜症,想到各种恼心的事情,她有时候会莫名烦躁,觉得这个孩子来的根本就不是时候,他们也根本就不应该要小孩。可转念,想到萧乾形单影只的孤独样子,又不免软了心肠。
左一下,右一下,心绪浮躁,她怀孕居然还瘦了。
就这么煎熬着,一个月过去了。
算算日子,已是景昌元年的十一月初十。
她肚子里的胎儿,两个多月了。
孕期反应加重,她每天总感觉累和困,懒得不爱多想,却心思很沉,懒得不爱出门,整天就呆在王府,萧乾在时,就呆在他身边,由她伺候得像个老佛爷。他要有事出去了,她就像个游魂似的,荡来荡去。
这些日子似来,府中之人,基本已经默认了她和苏赫的关系,把她当成了王府的女主人,她也习惯了这个王府的一草一木和人际关系。
大抵闲懒的日子过久了,她几乎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比如,萧乾的比武夺帅。
比如,宋妍还要嫁过来。
“玫儿——”揉着太阳穴,墨九阖着眼睛问:“今儿什么日子了?”
“姑娘日子过糊涂了。十一月十一了哩,王爷比武夺帅的最后一日了。”
十一月十一。
她平常不记农历,可这个日子却敏感。
因为在后世,双十一,是光棍节,还是“剁手节”。
不过——比武夺帅的最后一日,也就是最后决胜负的日子?
怪不得他今日走得这样早!
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忙,却从来不在她的面前忙。不管外面有什么恼心的事,到了她的面前,也都温声软语,不给她摆半点脸色,只报喜不报忧。
墨九幽幽一叹,“这货也真是,唉!”
“姑娘叹息什么?王爷对姑娘可是真的好。”玫儿目光里露出一抹羡慕来,紧紧抿了一下唇,脸上微微浮上一丝暗淡,“若是曹师兄待我也——”
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失态,赶紧闭嘴,羞涩地低垂下头,拿起煲好的粥,不停拿勺子翻搅,看着粥碗上袅袅的热气,不吭声了。
墨九弯了弯唇角,冲她伸出手来。
“成了,别装了,把碗给我,心都飞走了,人也赶紧去找他吧!”
“不行。”玫儿就着勺子喂她,“王爷交代了,要好好照顾你。我不能偷懒。”
墨九张嘴吃了一口,“搞得我像废人似的,还影响你们小情侣花前月下。其实我哪有那么脆弱?现在我已经差不多适应了,只要不出门,在屋子里,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她正说着,墨妄突然匆匆进来了。
“小九——”
听他声音略沉,墨九一怔。
“什么事这么急,师兄?”
墨妄道:“我刚刚得到消息,紫妍公主的嫁仪,已到哈拉和林三十里外的鄂尔浑河岸。送亲的人,是南荣宰相苏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