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正厅中央还站着个身形削瘦,面容微白,年约二十二三的男子,只见他低着眼睑,双手自然下垂穿,身上穿着着洗的泛白的粗布长衫,有些穷酸。
“姜爹爹!”姜酥酥一路小跑着进来,跑的太急,跨进门槛之时,人还在喘气,鼻尖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
她的出现像是冰坨子砸进了沸水里,嗤啦一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姜程远亦是猛然转身。
“姜爹爹,没事的,没事的。”她说着,拿帕子擦了一把汗。
姜程远皱起眉头,他看了那穿粗布长衫的男子一眼,声色厉下的对小姑娘喝道:“谁叫你回来的?玩你的去!”
姜酥酥视线从厅里众人身上划过,她笑眯眯地道:“我挂念姜爹爹了嘛。”
她说着走过来,一把就抱住了姜程远臂膀。
一边的姜玉珏也是不赞同的道:“酥酥,回家去。”
姜酥酥哪里不晓得,他们是不想连累到她。
小姑娘眨了眨眼,歪头看着那个粗布长衫的男子,忽的说:“我认识你,你叫孙岩,寒门出身,从前是我姜爹爹的门生。”
孙岩抬眼,也不知道姜酥酥哪句话让他不痛快了,他冷笑一声:“早知他是这样的人,我决计不会做他的门生!”
闻言,姜酥酥真生气了,她姜爹爹学识渊博,胸襟广阔,还举止端方如君子,和闲鹤师父一样,当世不二大儒。
“闭嘴!”谁都没想到,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喝了声。
只见她冷着娇嫩的小脸,黑眸深邃,冷肃又漠然:“我姜爹爹如何,还轮不到你个监生来评判,况作为学生,不学着尊师重道,反而甘愿做条疯狗,转头就攀咬授业恩师,小心天打五雷轰!”
息扶黎才初初踏进厅来,就正正听小姑娘说完这么一句掷地有声的犀利言辞。
他一挑眉,心头有些叹喟,到底是姜阮,纵使这辈子的小姑娘不曾历经上辈子那些磨难,平素也娇娇软软的,像能任人揉捏的白毛小兔子一样。
可真真遇上同样的事,不管有没有先前的记忆在,她还是会下意识的就说出和前世一样的话,做出一样的决定。
孙岩让小姑娘这话气得来浑身发抖,他面色铁青的道:“我没有不尊师重道,是他姜程远身怀二心,大逆不道,竟敢写下那等谋逆的诗词,我等满腔正气的读书人,自然不容!”
“呸!”小姑娘顾不得贵女礼仪,啐了他一口。
若是旁人这般,只会显得泼辣粗俗,可小姑娘觍着那张粉嫩娇俏的小脸,硬是将个不文雅的动作做的来让人想笑。
她自个浑然不觉,义正言辞地道:“别把你自个说的跟个圣人一样,你等着,我定会找出证据抽肿你的脸!”
她别的没学会,跟着个混不吝的纨绔,这些词倒是信手拈来。
姜程远摇头,他摸着胡子既是欣慰又是感怀:“好了酥酥,莫跟这样的起子小人白费唇舌,回你沐家去,姜爹爹最近都会很忙的,没事不要过来。”
姜酥酥扬起下颌:“姜爹爹,我不会让你让姜家有事的。”
姜玉珏跟着叹气了声:“酥酥,听父亲的话。”
姜酥酥还是摇头,她视线扫过姜玉珏身边那一身书卷气的姑娘,咦了声,忽的高兴问道:“大哥,这是你给我找的嫂子么?”
姜玉珏轻咳一声,低头看了眼那姑娘适才说:“嗯,她叫迟敏,是师父已故旧友的女儿,我们……准备定亲。”
要跟从小娇宠的幼妹说这样的事,姜玉珏倒觉得不好意思。
反倒迟敏落落大方,她朝姜酥酥点了点头:“五姑娘。”
她顿了顿,又含笑喊道:“酥酥。”
姜酥酥欢喜点头,她对迟敏一见就生好感,也觉得两人般配极了。
小姑娘对姜家人,素来只将姜程远和姜玉珏放心上,其他人和她关系寡淡,她也就不想一一招呼。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姑娘家的敏感,她忽的发现二房姜窈窕往进门的息扶黎身上看了好几眼。
她想起从前的一些事,圆溜溜的眼瞳一转,就笑着道:“大姐姐也回来了啊,这是大姐夫吧?唔,五官周正是个好的,不过还是比不上我的大黎黎呢,也难怪大姐姐老是看大黎黎。”
这话一落,厅中众人都觉得尴尬,特别是姜窈窕,她涨红个脸,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恼的。
息扶黎失笑,小姑娘这么一说,厅中姜家人才发现他。
当即众人纷纷拱手见礼:“世子。”
息扶黎谁都不理,背着手几步到小姑娘面前,他看她一眼,抬手惩罚地捏了捏她小鼻尖,随后当仁不让坐到主位上。
但见他凤眸一撩,骨子里天生的贵胄气势陡生,他盯着孙岩,慢条斯理的问:“就是你告发的姜大人?”
孙岩眼底飞快蹿过流光,他挺了挺胸脯道:“是。”
息扶黎摩挲下颌:“他写了谋逆反诗了?”
“自然!”孙岩扫了所有姜家人,“不仅如此,他在今年的监生考核上,徇私舞弊,私卖考题贪墨钱财,作为国子监祭酒,如此作为,当真让天下勤学苦读的莘莘学子寒心!”
姜程远震惊地看着孙岩,他本以为泼上身的脏水只有反诗一事,这会见了端王世子,这小人竟然还牵扯出另外莫须有的罪名!
“孙岩,你好得很!”姜程远气的胡子都在发抖。
姜酥酥连忙给他拍背心顺气:“爹爹不生气不生气,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息扶黎面无表情,他屈指轻敲扶手:“可有证据?”
孙岩大声的道:“小生自然是有证据的,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
这话间,有脚步声从厅外头由远及近,几息之间,一队带刀衙役和身穿尚书侍郎朝服的中年男子出现门口。
那人似乎没想到会遇上息扶黎,脚步一顿,赶紧拱手见礼:“下官见过端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