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逶迤,铺泄满榻,便衬得她越发娇小。
还没长大的姑娘呵,又最受不得疼,他记得那箭尖穿过他掌心,射进去小姑娘胸口约莫还有好几寸深,那该多疼来着。
“世子,沐神医说,酥酥也快醒了,她的伤口没有大碍,只是皮肉伤,止了血就好得快,就是,”说到这里,伏虎顿了顿,更小声的说,“可能会落疤。”
小姑娘打小就爱美,这身上留了疤,总归是件憾事。
息扶黎侧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姑娘,嘴里却道:“宫里的雪肌膏也去不了疤?”
伏虎道:“去不了,不然沐神医自己就给酥酥用了。”
息扶黎下颌线条紧绷一点:“无碍,往后没谁敢嫌弃她?谁嫌弃我就弄死谁!”
他口吻很轻,但说出的话却杀意森森。
他总能给她找个不嫌弃她又爱娇她到骨子里的良人为婿,便是找不着,他也能养她一辈子,让她快活一辈子。
“城中如何了?”息扶黎瞅着小姑娘,顺手给她掖了掖被角问。
伏虎将城中之势细细回禀了一遍,就听青年面无表情的说:“让城中所有夷戎百姓赶到一块,在内鬼身上试刀,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千刀万剐。”
他不过是不想将事情做的太绝,也不想落个屠夫的名声才懒得搞屠城那一套,谁知道,就有人以为他好心?
青年冷笑一声,骨子里的冷漠无情从眉目浮现出来:“把城中夷戎精壮都给我弄去修城墙!”
伤了他,他不会如此愤怒,可误伤到小姑娘,息扶黎心头的戾气压都压不住。
伏虎神色一凛:“喏。”
与此同时,谁都不知道,姜酥酥正在做梦,她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的自己被五哥哥姜明非丢到西市,又被人拐到黑市里。
但是这一回,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大黎黎来救她。
她被人买回去,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在那里,她见着很多小姑娘,有白雪雪,还有阿桑。
她很害怕,可是又不敢哭,不知道到底谁可以救她。
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跌倒在漆黑的大街上,没功夫疼痛,爬起来向着光亮的地方跑……
后来,一转眼她就长大了,她在富丽堂皇的皇宫里见着大黎黎。
她欢喜地喊他,想朝他跑过去,但无论如何,她都跨不过去,仿佛无形中,有一道屏障挡在中间。
一直到最后的最后,她回到桃源,看见的是漫天火光,还有爹爹抱着娘亲的尸体……
那一瞬间,她心痛难当,滔天的哀恸席卷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无措无助,只得抱着脑袋蹲下,大声喊道:“大黎黎,你在哪……”
“酥酥?我在这,大黎黎在这……”
正在喝药的息扶黎一惊,连忙扔了药碗,一把抓住小姑娘胡乱挥舞的手。
“酥酥,醒醒,睁开眼睛。”息扶黎倾身过去,拍了拍小姑娘的脸。
酥酥哽咽起来,豆大豆大的眼泪水顺着眼梢滑入鬓角,顷刻就打湿枕头。
“乖,别怕,我一直在呢……”酥酥陷入梦靥之中醒不过来,息扶黎只得连人带薄衾一并搂怀里,“好姑娘,不用害怕……”
终于酥酥停止了挣扎,她湿润的睫羽轻颤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息扶黎心头一动,细细打量她的表情:“酥酥?”
谁知小姑娘甫一清醒,见着面前的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息扶黎松了口气,还会哭,那就是他养的小姑娘没错了。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沉重,姜阮最后拽着他手说的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此时的酥酥,又已经知道了多少?
酥酥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她死命抱着青年脖子,微微发着抖。
“好了,莫哭了,没事了,都没事了。”息扶黎难得温言细雨。
“我……我梦见大黎黎你死了……还有爹和娘亲,桃源的师兄们都死了……连玉珏大哥也不在了……”小姑娘满目惊恐,怎么都走不出那梦境带来的阴影。
闻言,息扶黎面色凝重:“还梦见什么了?”
酥酥摇头:“越尧大哥腿一直没好,他也没有和姊姊成亲,他最后……最后打开城门,放了好多好多拿大刀穿铠甲的人进城,他们……他们冲进皇宫里了……”
“然后呢?”息扶黎急急问道。
小姑娘抹着眼睛:“我不知道,后面的我不知道……”
她很崩溃,梦境里的一切像是真的一样,那样的一生,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乖,没事没事。”息扶黎只得一遍一遍跟小姑娘不断重复。
见她惶恐如惊弓之鸟,只恨不能贴到他身上,息扶黎犹豫了瞬,低头在小姑娘眉心轻啄了一口。
像是蜻蜓点水,又像是毫羽扫过心间,让小姑娘刹那就忘了哭。
她看着他,眼里还有泪水,脸上也是湿润的,黑眸大睁,有些意外,有些难以置信。
凡事开了头,再羞耻的事,就自然不过了。
息扶黎收敛了旁的心情,揉着小姑娘的青丝,笑着又亲了亲她小脸:“没事,梦都是反着的,你看大哥和你姊姊成亲了,腿也好了,你玉珏大哥也还在是不是?桃源也很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