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的谢氏表情难看, 她捏着手头帕子,深呼吸之后,扯起嘴角道:“听闻最近陛下交付了差事给世子, 世子毕竟还年轻,目下指不定在向王爷请教。”
同在席上的谢氏一双子女, 息蒹葭和息扶华听闻这话齐齐撇嘴。
息扶华更是冷笑一声:“请教?母亲可真会自欺欺人,息扶黎哪次来过芳华园用膳?我看是他就是故意的,拖着父王,好让母亲丢脸。”
对拆自己台的小儿子,谢氏就是有气也撒不出来。
她看了息蒹葭一眼, 息蒹葭心领神会, 扯了息扶华一下。
“弟弟, 莫要说了。”息蒹葭小声道。
奈何息扶华就是个被宠坏的, 他朝谢倾笑道:“表姐,其实不用等的, 咱们可以自己用。”
谢倾眼神微动,她以帕子半掩唇,轻笑了声:“表弟客气,我还不饿。”
那一笑,当如昙花绽放,仿佛整个人身上都罩着一层蒙蒙柔光,清丽不可方物。
息扶华呆了呆,他看着谢倾,倏地就脸红了。
谢倾收回目光,她又对谢氏说:“姑姑,阿倾来京,主要是为探视姑姑,王府其他人都在其次,毕竟父亲在世时,千叮万嘱要阿倾一定要来看姑姑。”
这话说的熨帖,谢氏心头舒坦几分。
她叹息一声,捏帕子揩了揩眼角:“从前在闺中,我同你父亲关系最是要好,一母同胞,如今他早去,扔下我这个做姊姊的,实在叫人痛心。”
谢倾脸上笑意稍敛:“姑姑莫伤心,父亲恶疾缠身多年,药石已惘,如今才是解脱。”
息蒹葭也是脸上带出难过的表情:“表姐,你还有我们,我们也是你亲人哪。”
息扶华余光瞥过去,心不在焉地附和了声。
谢氏想起昔年,她拉着谢倾的手:“你父亲此前与我书信,让我好生照拂你,如今你也来了京城,就莫回陈郡了,留在京中陪姑姑,再者京中出色的世家儿郎众多,姑姑定然同你相看一门好亲事。”
谢倾抿唇,忽的眼圈就红了,她伏身低头,轻轻蹭了蹭谢氏手背:“整个谢家,果然只有姑姑是真心实意待我的……”
谢氏一惊:“阿倾,此话何意?”
谢倾没回答,她身后的贴身婢女却是忍不住,站出来倒豆子一般的道:“夫人,您是不知,老爷孝期都没过,族中老太爷就要把姑娘嫁给个鳏夫,姑娘百般拖延,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上京来寻您做主的。”
听闻这话,谢氏怒不可遏:“当年那个老不死的就偏心,只因我和你父亲是没落的大房所出,百般不待见,我要嫁给王爷他那会也不同意。”
谢倾扭着帕子说了句:“还好姑姑坚持己见,不然哪有今日的和美。”
谢氏笑了声:“你莫担心,姑姑一定让你嫁入高门,让那老不死的好生看看。”
谢倾稍稍红了脸:“阿倾,但凭姑姑做主。”
不过这厢息蒹葭很是好奇,她问道:“表姐,到底是哪家的鳏夫?总不能是平民百姓吧?怎么说你也是谢家女。”
谢倾大大方方的说:“是清河崔家,崔家三房幺子崔元落。”
息扶华狐疑:“咦,不是说这个人以前把自个兄长的小女儿弄丢了么?所以常年在外找人,连自个发妻去世都没回家,还把自己儿子丢在寺庙里不管。”
谢倾点头,陈郡和清河仅隔延河相望,两大世家离的极近,故而崔家那点事,谢家人也都晓得。
“确有此事,好像崔元落的儿子目下就在京城不远的法华寺里头。”谢倾道。
息蒹葭嘲笑了声:“这人可真好玩,自己媳妇儿子的死活都不管,却给兄长找孩子,表姐没嫁给这种人是对的!”
谢倾摇头,心有戚戚的说:“崔元落也是个可怜人。”
谢氏嗔怪地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孩子,自己境况都不好,还可怜别人。”
息扶华起身给谢倾倒了盏茶水:“娘,表姐这是心善呢。”
谢倾接过茶水,回头对息扶华嫣然一笑,那笑容袭暖烫人,像是一汪暖泉,汩汩入心间,叫少年心生燥热,耳根莫名烧了起来。
他摸了摸脸,脚下发飘地回了座位。
谢氏招呼席间几人:“不等他们了,咱们自己用,阿倾多用些,王府的厨子都是御厨,手艺很不错的。”
谢倾斯文秀气地只用自己面前的菜式,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气度。
息扶华越发没心思了,他不时偷瞥过去,瞅上谢倾一眼,只觉得她和京城贵女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总是哪里都叫他看着顺眼,并想一看再看。
默默用膳的谢倾敏锐察觉到落在自个身上的灼热视线,她咀嚼的动作一顿,继而轻轻翘了翘嘴角。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息越尧小院里的这一顿,除却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其他三人皆用的没滋没味。
小姑娘今个在白府玩耍了一天,这会吃饱后,赖在息扶黎怀里,就点着小脑袋晕晕欲睡。
端王爷厚着脸皮在这边赖了一顿晚膳,又见两儿子关系确实好了,他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上来是何种感情。
不过,总归都是好的。
他刚搁下竹箸,没坐一会就起身背负双手,丢下一句:“我用好了。”
说完,转身就走。
息越尧和息扶黎齐齐抬头,息越尧开口道:“天黑看不清,父王走慢些。”
迈出门槛的脚步一顿,端王爷没回头,只应了声,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息扶黎垂眸,把小姑娘手背的肉窝窝挨个捏过去。
少年那张还显青涩的眉目,在烛火下有明灭不定的光影跳跃,最后那点点光落在长卷的睫羽上,形成暗影落在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