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2 / 2)

小姑娘惊奇地长大了眸子,反复看了看自个手心,又摸了摸,没觉得痛也没红痕。

她哒哒跑到对面息扶黎面前, 拉着他大手仔仔细细地看。

少年人的手, 指节匀称, 修长无茧, 所以手心被抽出的红痕就越发醒目。

小姑娘很小心很小心地摸了一下,又赶快缩回手, 她歪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邪地望着少年问:“大黎黎,痛不痛?”

息扶黎哼了哼,正待抽回手,就见小姑娘自顾自地说:“一定很痛。”

说完,她还低头,噘着粉嫩小嘴吹了吹:“酥酥给你呼呼就不痛了哦,大黎黎你也要乖乖的,不然越尧大哥会生气,上回大哥一生气,就这样咳咳的咳呢……”

小姑娘虽然懂的不多,但凡是她所见的所听的,都能好好的记住。

息越尧似笑非笑地看息扶黎一眼,少年让小姑娘的话臊的厉害,他模棱两可的含糊应了声,飞快地抽回了手。

此时,青岩已经清扫了碎瓷片,并重新摆上了干净的白瓷小碗。

小姑娘爬上杌子乖乖坐好,这回,她很小心,一直用完膳,也没再摔碎饭碗。

三人饭罢,息越尧给青岩使了个眼色,青岩福至心灵,哄着酥酥去院子里清扫兔窝。

并不宽敞的厢房里,瞬间就剩下多面不曾相见的兄弟两人。

一时间,除却爆灯花的声响,竟是谁都不曾开口说话,仿佛起先的和谐氛围随着姜酥酥的离开而消失不见。

息扶黎把玩着腰间的羊脂白玉佩,指间翻转玉佩的动作不自觉越来越快。

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灯影婆娑,投射在他脸上,以高挺的鼻梁为界线,一面昳丽耀眼,一面则晦暗深沉,呈现极致的光影对比。

息越尧手里拿着没编完的竹篾兔子,他垂眸,病白的脸上显出几分疲惫和漫不经心。

一刻钟后——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少年稍稍坐直身体,只从他完全不能停顿的指尖玉佩,方能瞧出心里的紧张。

息越尧视线划过他的手,蓦地轻笑了声:“长大了。”

息扶黎:“……”

他薄唇动了动,干巴巴的解释道:“我没别的心思,西市见到酥酥的时候,就觉得她很乖,所以就养着了。”

息越尧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泯,那双琥珀凤眸干净深邃,干净到能让人心里的阴暗无所遁形。

息扶黎垂下眼睑,他看着指间的玉佩:“她母亲对她不好,奶娘更是想卖了她,姜玉珏和姜程远虽将她视如己出,但一个长年在白鹭书院,一个朝政庶务繁忙,总有看护不到的时候……”

少年越说就越是觉得自己做的不算错,他也待小姑娘好,北苑上下也都敬着她。

“酥酥,她在我身边,比在姜家过的好,也更开心。”他如此说。

息越尧表情认真地看着他,他屈指轻敲木轮椅扶手:“以后呢?酥酥总要长大,你让外头的人该如何看她?你端王世子的禁脔?还是故意攀龙附凤的小人?”

息扶黎沉默,良久之后,他倔强的道:“我没有不放酥酥回去,她想要回去的时候,我自然送她归家……”

“息瑾瑜,”息越尧的口吻重了一分,“你可有问过酥酥的想法?”

这话像是一记闷雷,叫少年怔在当场,在兄长澄明的目光下,只觉自己卑劣又肮脏。

纵使几年不见,但息越尧哪里会不了解少年,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胞弟。

“酥酥的去留,你不用再插手,此事我会处理。”息越尧轻描淡写的就下了决定。

“大哥,酥酥很重要!”息扶黎腾地起身,脸上露出一丝焦急来。

息越尧凤眸微眯,一字一句的道:“息瑾瑜,你还瞒着我什么?”

少年面有挣扎,他颓然坐回椅子上,一股子厚重的煞气从他身上弥漫出来,他目光深沉而阴翳,身上再无半分少年人的朝气。

琥珀眼瞳骤然紧缩,息越尧皱起眉头。

息扶黎转头,他看着院子里撅着小屁股,和一群兔子拱在兔窝里的娇娇小姑娘,用一种森寒而冰冷的声音说——

“父王会死在十年后的冬天,我则被扔到边漠征战两年,那边一年四季都很冷,缺衣少食,饿了只能啃干馍,或者吞雪……”

“我二十七岁回京,继任端王之位,然后新皇登基,我死在登基宫宴上。”

他简单几句,说到这转头看着息越尧,嘲弄冷笑:“我至今都没想起到底是谁给我的毒酒。”

他单手捂脸,心头暴虐非常,满腔的嗜血冲动。

“大哥,我……我死了一回哪。”他甚是艰难地说出这话。

其中痛苦充斥到每个字音之间,像是尖锐的冰渣,手一碰,就能扎破皮肉,血流不止。

“我本是准备宫宴之后,就来见大哥的,”他心头压抑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遗憾和愧疚,“我有二十多年不曾再见过大哥了呀……”

息越尧手微微发抖,他猛地一下握住木轮椅扶手,眸光锐利,锋芒毕露:“你……”

“大哥不信吗?”少年打断他的话,垂眸看着自个的手,修长无茧的手还这样年轻,根本和多年后布满老茧冻疮的那双手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