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茂才疑惑道,“您怎么知道?”
下面两人没有玩虚的,上来就是竭尽全力,马彭泽的目光被吸引,也顾不上回答他,只说了一句:“你待会儿看她的手就明白了。”
左茂才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因为他的目光也完全被台下的女子吸引。
明明刚刚那个女子看起来也不过是豪爽之中略带些痞气而已,然而此时的她却像是尸山血海之中趟过来的修罗,长/枪舞动中,那一身血腥和彪悍之气尽数释放,和刚刚完全判若两人。
常柏义祖传的枪法确实精妙,然而在这样惊人的气势之下,似乎时刻都能感受到生死一线,仿佛若哪一招出错了让对方钻了空子,等待自己的就是死亡。多想多错,犹疑之下他没多久就乱了阵脚,只见台上红影翻飞,金石嗡鸣之声直刺人耳。终于常柏义一个失误之后,沈秋简直如恶鬼一般趁胜追击,让他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直退至指挥台边缘。
常柏义眼看着那一枪横扫过来,那一瞬间心跳都停止了,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估计要死了……
然而枪尖在他的耳侧猛然停住,好半晌阅兵台上才传来一阵叫好之声。
常柏义睁开眼睛,对上沈秋笑盈盈的双眼,刚刚如恶鬼一般的血腥之意似乎如幻觉一般不曾存在过。
沈秋对他伸出手,常柏义反应了一会儿才慢慢伸手握住,温热的手掌让犹如一个死里逃生的士兵般长长的舒了口气。
沈秋跟常柏义登上高台,此时台上人除了白玉瑾依然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之外,其他人看她的目光再一次发生了变化。沈秋笑了笑,并没有在意。
皇上突然开口道,“秋将军,让朕看看你的手。”
沈秋一愣,手缓缓的从军服的护手下面伸出来,本来就静默的气氛似乎连呼吸都变轻了。
那是一张十分粗糙的手,掌心甚至关节处都是厚厚的茧子,指节粗大,指尖有倒刺,拇指指甲应该受过伤,半块都是黑色的,虎口各种撕裂的痕迹,显然不知道已经撕裂过多少回了。就连手背部,都纵横交错着各种疤痕。怪不得马彭泽说沈秋并不止擅使枪,擅使刀、箭之人常见茧子的地方,她也都没落下。光凭这一双手,就能窥探这女子所经历的惨烈,手上如此,身上恐怕更甚。
阳翟帝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然而看着这双手,再想到自己后宫之中那些花大力气保养的细腻葇荑,再想到自封了沈秋官职之后找来的各色人物,心中还是升起淡淡的怒意:同样甚至比这个女子还大的年纪,他们享受着后方的和平,还要看不起前方为她们拼命的人,凭什么呢?
阳翟帝一改之前保持中立的态度,淡淡的道,“朕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咱们大云朝虽有女子带兵打仗的先例,但崇阳郡主出身武将世家,底蕴深厚,同沈秋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人是不同的。而且当年崇阳郡主回京之后又专心在家调养身体了。因而在秋将军之前,我朝没有女子在京城任武职甚至入禁卫军的事情。”
“朕虽然开了这个头,却也不会多管,跟你们任何人都一样,沈秋有没有本事在这里混下去,还得靠她自己。但是你们给朕记住了,就单凭这一双手,你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在背后玩那鬼鬼魅魅的一套!”
马彭泽几人惶恐道,“臣等不敢。”
沈秋有些尴尬,但也只能跟着行礼道,“谢皇上。”
阳翟帝没说话,刚刚的兴致似乎已经没有了,只淡淡说了句“摆驾回宫”就离开了。
沈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几位未来的同袍,“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几人倒是明白皇上的心思,说实话,看到那双手,他们也感慨良多,就像皇上说的,就凭那双手,她就比他们更有资格站在这里。
见沈秋给他们道歉,几人更觉得对方做人没的说,不在意的摆摆手,和她相对苦笑。
永春宫中,苏太妃和周绮南听到皇上从校场回来时兴致不高的事情,眼中不约而同的带上笑意。果然期望太大所以失望太大了吧?一个泥腿子出生的女人还能强过世家出身的男人去?虽然皇上说出去的金口玉言不会自己否定,但她自己混不下去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周绮南淡淡的看了康王爷一眼,康王爷会意,宠溺的朝她笑笑,起身跟苏太妃告辞,“天色不早,孩儿今日就先回去了,下个月再来探望母妃。”即使是一句话,到后面已经开始微微喘息。
苏太妃看了周绮南一眼,对康王爷道,“往日早该回去了,难为你今日坐了这么久,怕是累坏了,赶紧回去歇着吧,王妃,小心伺候着。”
周绮南礼数周全的应下,待苏太妃发话之后,就扶着人往外走。
苏太妃看着她略显匆忙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冷笑。
沈秋和白玉瑾出宫时天色已晚,白兴很快牵了马车过来。两人正要登车,就听后面传来一个有些气虚的声音,“白世子。”
沈秋回头,见是一个瘦弱的青年,锦袍蟒带,五官精致,皮肤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仿佛玉雕一般。若光看外貌的话,和身边的女子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玉瑾已经走到了对方的马车旁边行了礼,沈秋也不好站着,只好跟着一同过去,“见过康王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虚的缘故,康王爷的声音很淡,“这位就是大家说的秋将军了?”
因为对方没有叫免礼,沈秋只好继续躬身答道,“正是。”
紧接着就头顶就传来一个清灵的女声,似乎是在和康王爷说话:“妾身也一直好奇的紧,一直想见见传说中的巾帼英雄,可惜秋将军似乎忙的紧,两次邀约都没看到人。”
沈秋急忙道,“还请王妃赎罪,皇上下旨任职,沈秋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之前又无女子做武官的先例,因此难免手忙脚乱。”
周绮南淡淡的看着她的头顶,仿佛在享受什么,过了一会让才状似调侃道,“秋将军实在太过谨慎了,有盛玥大长公主撑腰,又有英昌伯府做娘家,还有敬国公世子护着,秋将军实在不必如此战战兢兢。”
沈秋还没说话,白玉瑾就躬身站在她旁边,
☆、第88章 苏太妃往事
周绮南看着白玉瑾扶着沈秋上了马车,那明显带着讨好的姿态让她微微眯起眼睛,当年他对她可没有如此放低身段。
康王爷看着她捏的指节发白的手,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和嘲讽,口中却笑道,“爱妃再看,本王可是要吃醋了。”
周绮南回头,娇嗔的拍了拍他的手,撇撇嘴故作不痛快的道,“妾身不过是好奇想见见她而已,结果几次都请不到人,难道还不能教训教训她了?您也看到了,白世子竟然拿了长公主来压我!这是不把我这个王妃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康王府放在眼里啊!”说到后来,装的不痛快也成了真的,是啊,康王府又算什么呢?不过是皇帝碍于先帝遗旨,又见康王体弱多病掀不起大浪才供着罢了,要说起来,康王府估计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四品实职有权利。
“好了好了。”康王笑着哄她道,“再怎么着,一个村姑也爬不到你头上来,你不是也说了么,长公主年纪毕竟大了,又不能直接把手伸到国公府去。敬国公府老夫人马上就要回来了,这沈秋和白玉瑾的婚事成不成还两说呢。”
说起这个,周绮南心中也觉得好笑。这一切不过是白玉瑾的一厢情愿罢了。当年老刘氏把刘珊接近国公府里几乎当媳妇养,谁不知道她的心思呢?如今就算白玉瑾在她回来先斩后奏造足了势,但老刘氏那脑子拎不清的闹起来,还不一定什么结果呢。
到时候她要怎么加把火呢?周绮南想了想对康王爷笑眯眯的道,“过两天邀请安宁侯夫人来玩玩吧……”
康王爷无奈的笑了笑,点点她的鼻子道,“爱妃还是如此淘气……”
离开的马车之上,沈秋和来时一样的状态。白玉瑾经过一下午的时间却已经完全放开了,又回到了当初死皮赖脸的模样,先是左右打量着沈秋的脸色。之后猛的倾身过来,沈秋被吓了一跳,他却几乎要贴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嘿嘿的笑起来,“生什么气?可是吃醋了?”
沈秋伸出一根手指头,嫌弃的抵在他肩上把人推开,没好气的道,“被人针对了,生气有什么奇怪的?”
白玉瑾趁机想摸摸对方的小手,却被沈秋有先见之明的快速缩回去。白玉瑾抓了个空也不生气,只笑嘻嘻的道,“别人可能会生气,但你哪里会?”
“当初刚进崇阳营时,无论我怎么针对你都笑嘻嘻的,刚刚在校场上被马彭泽针对的时候你不也没动气么?”白玉瑾一副“你别狡辩了,我都懂”的模样,“为什么康王妃就说了两句你就生气了?难不成你嫉妒她比你长得漂亮?那也不对啊,当初崇阳营里那么多长得漂亮的也没见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