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舅舅道来,自己的六百亩地想要种棉。未曾多说,叶承稷便将她的心思都猜到了。北方日照适合种棉,而棉较丝绸价低又比麻耐磨,眼下百姓生活对它的需求量很大,供不应求。但问题是,北方虽适合种植但棉纺织业不发达,需要到南方。
果然是经商之人,看得这般透彻。容嫣感慨,并询问起运输的事。除了官府漕运,通州船队大部分都是叶家的,运送点棉不算什么,捎带脚的事。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舅父没和她见外,但她不能利用这个便利去占便宜,还是想请舅父帮她把这笔账算清。
叶承稷无奈,其实这笔账不难算,因为根本就是不赚钱的事。若是只把北方的棉卖到江南倒是还能略赚些,而这些钱也不比种桑茶要多。若是在淞江纺织,再做成布料送回来,那手工,耗损,运费等等全部加在一起,怕最后到手的利润微薄得还不如直接把田租出去。这便是需要棉而种棉人极少的原因。
不过棉业发展必然是个趋势,叶承稷还是支持她,道若是真的想试试他还是那句话,不管陆运水运叶家商队随她支配。
容颜摇头。这就没必要了,这明摆着赔钱的买卖还要一意孤行,就算钱到手了,还不是叶家往里面搭的吗。她是要赚钱,可不是要赚叶家的钱。
看来这条保守的路线是走不了了,容嫣还有个大胆的想法,她试探着问道:“那我们就不能有自己的棉纺织作坊吗?”
“可以啊。”叶承稷应道,“这想法很好,可是淞江纺织要成熟得多,南北都无以匹及。我们纺织的棉布,同样拿到市面上根本比不得人家的,倒头来还是要压低价格,还是不赚钱。”
“那就学艺,请淞江的师傅来。”
这话一出叶承稷怔住,随即笑了,摇头道:“甚佳,可这需要的资金更多,投入得也更多。”这无疑是个好计划,可前期投入太多,周期又长,极少有人敢下这个决心。
容嫣笑了,可行就好。与方才提到运棉到淞江纺织比起来,这是有前景有意义的战略性投资。虽前期投入多,可一旦正常运转,那便是一个良性循环,后期收益无限。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叶承稷拍案叫好,这提议虽好,可他更佩服外甥女的决心胆魄。如果方才为她提供运输不过是哄着她开心,帮她赚点体己而已,那么此刻他是认真的了,他让外甥女放心大胆地去做,若是遇到财力物力人力任何方面的麻烦,都可以找他。
容嫣这回应下了,因为此帮非彼帮,这件事是有意义的。如果成了,不但对自己就是于叶家也是有利的。
若是真的办纺织,那么这个计划可是要比种六百亩田更大,而且这些棉也根本不够。看这趟宛平之行,容嫣果真是势在必行。
初八那日,大伙送容嫣和叶寄临。
沈氏叮咛容嫣早点回来,并翻来覆去地嘱咐寄临定要照顾好表姐。大伙劝老太太安心,不过宛平而已,几日便回了。而陈氏凝眉,拉着儿子不肯撒手,看得大伙还以为她是舍不得与儿子分开。
叶寄临淡笑,拍了拍母亲的手以示安慰,便上了马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随着辘辘声,朝着南城门去了……
走了半日,晌午遇经一茶馆。叶寄临遣车夫停下歇歇脚,让随行的小厮也暖暖身子喝口热茶。下人们应和,他则去后辆马车请表姐。
容嫣带着云寄下车。
她本来想带杨嬷嬷一起的,不过沈氏遣了不少叶家随从,而且容炀性格内敛,初到叶府担心他生活不适又没个熟悉的人帮他打理,便将她留下了。
这会儿,姐弟二人同桌而坐,云寄和随从乔远站在一旁伺候。叶寄临看了二人一眼,温和道:“别站着了,你们也去那坐会儿暖暖吧。”
二人去了。容嫣看着敦厚温雅的表弟,心里好不喜欢,于是多瞧了他几眼,·心里盼着容炀大了也能如这般,神情沉静,举止雍容……于是不知觉中便将他当做了七年后的弟弟。
“表姐看什么呢?”叶寄临捏着茶盅问。
容嫣回过神来,木然“嗯”了声,含笑感喟道:“舅父和舅母把你教养得真好,希望容炀也能如此。回去便让他多和你接触,多学学。”
叶寄临浅笑,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表姐想得那么好。”
“表弟谦虚了。”容嫣也抿了口茶。
二人不紧不慢地喝茶,空了半晌也没个话题,容嫣不免尴尬,觉得自己做姐姐的该主动些,于是想了想问道:“表弟春闱准备得如何了?”
叶寄临似对这个问题有些讶异,看着她含笑点头。“还好。”
“还好不行。祖母道你才华素茂,科举一定没问题,但是好无止境万不可懈怠。你虽随我来的,不过这几日你可以在容宅读书,不要分心。”
“表姐这是怕我考不中吗?”叶寄临淡笑问。
考不中倒是不至于,但若是不理想,她真怕三舅母把这账算自己头上。她可是极珍惜叶家每一位亲人,不想因自己惹他们不开心。于是含笑对他道了句:“就听表姐的吧。”
叶寄临笑容无奈,顺从地点了点头。
一时又没话了。容嫣看了他一眼,好奇道:“表弟今年二十了,可定亲了?”
叶寄临愣了,随即道:“表姐忘了吗?我与南京守备小女定亲了。”
瞧着他黯淡的神情容嫣恍然,怎就忘了这茬了。她记得杨嬷嬷说过,他十六岁定亲,原打算次年完婚,怎奈那小姐游湖落水,被救后惊悸过度,患了重疾不久便离世了。毕竟日后都是生活在一起的亲人,她也只是关心一下,可不想弄巧成拙。
“对不起。”
容嫣内疚。然叶寄临却笑道:“表姐不必这般,如此倒生疏了。”
他知道她是想表现得像个姐姐,然曾经的她可不是这个样子。和她在一起,他更像兄长,从始至终都是他照顾她关心她的,眼下她这般倒让人不习惯了。
见她不再言语了,叶寄临看着她道:“表姐,你的伤如何了?”
伤?容炀有点懵,不解地望着他,水莹莹的眼睛盯得叶寄临莫名有点心乱,抬手轻轻指了指自己肩后。
容嫣知道了,他问的是她背后的伤。刚穿来时,容嫣也不知道原主后背是有伤的,只是天气骤变后背左肩胛骨会不舒服,直到一日与虞墨戈温存,他抚着她背问到,她才知道自己后背还有块伤疤。不过年头应该已经很久了。
“无碍,只是天气变化时偶尔会不舒服。”她笑着应道,随即又反应出什么,敛色问道:“表弟如何知道我有伤的?”……而且还是隐蔽的背部。
“表姐不记得了?”叶寄临惊奇。
容嫣颦眉,踟蹰摇头。“不记得了……”
眼见她娇艳的小脸满是迷茫,叶寄临蹙眉。随后还是笑了笑,柔和道:“不记得也好,都过去了。”说罢看了看下人,见马车都已备好,便请表姐上车,启程了。
马车走得快,赶在天黑前终于到了。
叶家遣小厮提前来容宅布置,护院婆子们也都回来了。把叶寄临安排在前院客房,容嫣带着云寄依旧回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