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鹤丞看向世子虞晏清,凌然道:“犯了错必然要承担结果,此事不必再议,我已经答应了。”
“祖父!”虞晏清瞠目而唤。
可英国公看都未看他一眼,漠然转身回东院了……
虞晏清和二叔分开径直回了宁氏所在的望岘院,一入正房便气急败坏地砸了桌上的茶杯,把次间里的人吓了一跳。
宁氏皱眉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虞晏清正室程氏,和六小姐虞争暖。
虞晏清没想到她们也在,只得耐着火气唤小丫鬟来收拾地上的碎片。
“这大过年的,大哥好大的火气啊,还偏跑到这来撒气。”虞争暖挑高了嗓音拉着长音道了句,虞晏清早对自己这个亲妹妹的阴阳怪气习以为常,没搭理她。
可宁氏沉不住气了,询问儿子到底发生何事。虞晏清便将方才的事道了来,宁氏听闻,惊得慌乱无措,连程氏也急得眉头蹙起。
“不行,你父亲当初就是丧命西征的路上,我不能再让你去冒险!”宁氏焦躁道。
看看,连母亲都知道这场西征只能他去。虞晏清鼻间哼了声。这个家,虞晏清镇守辽东之边,虞墨戈被皇帝削职不许他再入行伍,而二房父子两人只会研究火器,三房在礼部任职更是和军务搭不上边际,所以除了他还有谁,总不能让年过七旬的祖父挂帅吧。
“就没有缓和余地了?”程氏问道。虞晏清瞥了妻子一眼,没应声。
如此,那便是没有了。
程氏和宁氏的心都揪起来了,脸愁得能拧出苦水来。唯是坐在八仙桌前的虞争暖安之若素,不紧不慢地给七岁的小侄子剥核桃。满堂静默,只听见核桃皮“咔嘣咔嘣”的剥落音,尖脆之音刺耳突兀,像根针一下一下地扎进耳膜。
虞晏清听得心烦,吼了一声:“别剥了!”
声音戛然而止,争暖愣了会儿,随即冷哼道:“我剥我的核桃,干你何事,心情不好就拿旁人撒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有胆量贪,便没胆量出征。”
“争暖,不许这样说你大哥。没大没小!”宁氏喝声。
虞晏清对着妹妹忿忿道:“你懂什么!你以为养兵那么容易,修边饷兵造器、上下打点,哪不需要钱,国库赤字,军资拨不下来,不自己想办法补贴,我拿什么去抵制外敌。”
换了旁人他许还唬得了,争暖可是武勋世家长大,自小跟着三哥什么世面没见过。“大哥说反了吧,可不是国库赤字才贪,是贪了才使国库赤字。”
话一出口,虞晏清窘得脸色发青,争暖懒得瞧他,又剥了颗核桃仁喂给小侄子虞樾。虞樾撅着小嘴盯着姑姑,许也看出父亲生怒是因姑姑,朝着那核桃仁一口下去,连同她的指尖也狠狠叼住了。
争暖疼得一手挑开,瞪着那小家伙,方要伸手拍他,他一溜烟躲到了母亲身后,依旧挑衅似的盯着她。
真真是跟他父亲一个样!喂不熟的白眼狼,如何对他好他也看不见,认为别人为他的付出都是理所当然。还没出征呢,便好似天塌地陷一般,当初三哥为他顶罪坐牢连军籍都没了,他们可曾关心过?
看着面色紧张护着儿子的大嫂,争暖冷笑。父子像便罢了,连婆媳都是如出一辙地纵容溺爱,虞樾早晚是第二个虞晏清!
她冷漠地捏了捏指尖哼道:“还以为三哥会回来,早知道不来了,没劲!”说罢看都不看众人一眼,拎着裙裾招呼都没打便起身走了。
虞晏清愤然盯着妹妹,乜着母亲怨道:“这就是您宠出来的好女儿!”
宁氏看着女儿哀然长叹。她若真的宠她,她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了……
通州,容府。
想也知道莲嬷嬷来为了什么,还不是替郡君劝和。莲嬷嬷是郡君从王府里带出来了,她一生未嫁跟随郡君,郡君拿她心腹更当亲人。能遣她来,可见郡君是有多盼着容嫣能回去。
可容嫣态度已决,不要说自己和秦晏之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即便是原身容嫣也不希望她继续留在他身边。莲嬷嬷道秦晏之悔了。且不说是真是假,她是没有一个又一个地五年去和他蹉跎了。
该说的莲嬷嬷都说尽了。郡君有多喜欢这个孙媳,莲嬷嬷便有多敬重她。但这些都没用,究根到底婚姻是夫妻间的事。容嫣可以继续给郡君当孙女,但孙媳绝无可能。
莲嬷嬷看出容嫣是不会回头了,于是叹道:郡君的确中意容嫣,可更觉得对不起她。苦了五年,让她无故背负了不生养的名声,本该是让人艳羡的夫人,如今却成了众人嚼舌根的谈资。她想挽回容嫣,也是想替孙子赎罪。
对容嫣和秦晏之而言,彼此不牵连才是真正的救赎。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在面对不想对面的人。这个“欠”字她再不想提了,人活一世不易,不能总是停留在过去。且她如今也不觉得自己过得有多不好。
闻言,莲嬷嬷惊诧,这还是曾经那个痴心优柔,伏在郡君膝头为二少爷痛哭的少夫人吗?瞧着她目光淡定决绝,莲嬷嬷明白,郡君的担心真的是多余了,她比她们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送走莲嬷嬷后,容嫣又回了后院。熟人相见本应激动才对,可她却一丝情绪的波澜都没有,全副心思都在带弟弟走的念头上。
从至爱到陌路,怎么可以转变得这么彻底。杨嬷嬷不懂,可合着方才莲嬷嬷与容嫣的对话,她似乎明白什么了。之前她还以为容嫣和离不过是赌气,今儿才知,她是真的心死了。
“小姐………”拉着容嫣进了西厢稍间,杨嬷嬷神色仓惶地唤了一声,盯着她抉择半晌道:“您与我说实话,您和秦少爷可是……没有行夫妻之礼!”
这几个字她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她不确定,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容嫣微怔,却连个惊色都没有。杨嬷嬷懂了,心直直下坠,沉得没个底,手脚都发软了。她终于明白为何小姐如此意决了,秦晏之,他怎么可以……
“您怎不早说啊!”杨嬷嬷怨道。
容嫣不以为然。“说了有何用,解决不了问题徒增烦心罢了。”
“您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他怎么可以这般待你!”
杨嬷嬷细回忆当初,两人聚少离多,每每秦晏之回来容嫣都会将伺候的丫鬟遣出门,起初她以为是小姑娘害羞便也没当回事,怎知二人是在躲人耳目。这到底是为什么?五年,她居然瞒了五年。若非今儿莲嬷嬷道容嫣无辜背上不生养的名声,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郡君知道……那二夫人可知道?她是你婆婆啊。”
“应该不知道吧……”容嫣轻描淡写道,“郡君也是无意发现的。”
她居然不急,她不急杨嬷嬷可急,急得在地上直打转。“这可上哪说理去,他们居然这般欺负人,娶了您却……他不愿意娶他可以说啊!何必耽误人家五年,还让你落魄如此。您当初多喜欢他,错付了,错付了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杨嬷嬷眼眶又红了,语无伦次,心里汪了口气舒不出咽不下。
容嫣理解她,可她总不能跟她解释,自己不是曾经那个痴情于秦晏之的小姐了吧。
“既然杨嬷嬷你都清楚了,日后也不要再劝我回去了,我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
杨嬷嬷抹泪点头。可忽而又想起什么,愣住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容嫣。“小姐,那你还是清白的……不对,虞少爷,你和他……”杨嬷嬷彻底懵了,如果她和秦晏之没发生关系,那么就是说她把清白给了虞墨戈——
“糊涂啊!糊涂啊!”杨嬷嬷捶胸顿足,眼泪又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