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阮阮?”听不到温含玉应声,乔越便又摸索着摸上她的脸颊。
温含玉抓上他的手,表示她在。
“阮阮,我可是睡了很久?”乔越想说的话很多,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又把方才的话再问了一遍。
“一天一夜。”温含玉语气沉沉,带着沙哑,她看着他明明如黑曜石一般偏偏又什么都看不见了的瞳眸,“我怕你醒不来。”
“不会的。”乔越用拇指指腹摩挲她的眉眼,“我知道阮阮担心我,我一定不会一觉不醒的,只是……”
他垂下眼睑,“看”向自己的双腿,“我的情况突然便成这样,要如何担起才求来的圣命?”
温含玉眉心紧皱,“阿越你现在还担心别人呢?”
乔越知道她心中定然百味杂陈,他默了默,终是道:“阮阮也说过的,我是一个兵,只要我还活着,就必须要去做该做的事情。”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温含玉又问。
“我知道。”乔越面色坚定。
温含玉又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濒临失控的情绪,她正努力压制间瞥到放在乔越枕边的一样东西。
那是前夜阿黎教她用竹篾编的鹰,她打算乔越回来送给他的。
鹰,像他。
看着自己用竹篾编成的鹰,温含玉忽然想到在苗疆的某一夜里乔越与她说过的话。
他最爱的国家是生他养他的姜国,最爱的百姓是姜国的百姓,最爱的弟弟是乔陌。
如今,他最爱的国家正四处危难,他最爱的百姓正在承受苦难,他最爱的弟弟也正受圣上猜疑。
他是苍穹上振翅而飞的苍鹰,她不能将他变成笼子里的麻雀。
“阿越。”温含玉从枕边拿过自己编的鹰,放进乔越手里,“我做的,送给你。”
“这是什么?”乔越认真地抚摸着温含玉塞到他手里来的东西,“这是竹篾编的……鹰?”
“嗯。”温含玉点头,“我第一次编,阿越你觉得像不像?”
“像。”乔越温柔地笑了起来,“只要是阮阮编的,都好看,都像。”
“阿越。”温含玉忽然捧上了他的脸,语气沉沉且坚如磐石,“你放心,我会让你恢复过来的,我会让你能够随心所欲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会让你去做一只真正的鹰。
说完,她吻上了他的唇。
他将她紧紧拥住。
难舍难分。
“阿越,你是不是要到西疆去?”哪怕分开,温含玉仍旧捧着他的脸,将额头抵在他额上。
“是。”乔越颔首。
“什么时候出发?”
“自然是愈快愈好,阮阮就——”
“我会跟你去,别跟我说什么让我在建安等你就好的话。”温含玉打断了乔越想说的话,“不仅如此,我还会将你医治好,无论是你的眼睛还是你的双腿,我都会治好,但是——”
“你要等我五天。”温含玉顿了顿,“最多五天。”
这一瞬间,不知怎的,乔越心中莫名不安起来,以致他紧紧握住温含玉的双手,“阮阮要做什么?”
“我要去一个地方,找能够医治好你的药。”
“什么地方?”乔越紧追着问。
温含玉没有回答,只是道:“等我回来,我再告诉你,你等着我就行。”
“让阿黎姑娘和小师叔与你一起去。”乔越不放心。
“不用。”温含玉用鼻尖来回搓着乔越的鼻尖,“那个地方只有我自己能去,不用为我担心,五天之内,我一定回来。”
“好。”乔越心中千言万语,终汇成一句话,“阮阮路上务必当心,我等阮阮回来。”
温含玉抬起手,在他头上摸了摸,“知道了。”
她刚认识他那会儿,就曾这样摸摸他的头。
“阮阮何时启程?”
“即刻,阿越等着我。”
“好。”
*
温含玉驾马从建安城门离开时,忽然有人挡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不待她问上什么,便先听得对方先问道:“温大小姐独自上路,可是要去往昌国?”
温含玉骤然勒马,马匹直立,前蹄又忽然落到地上,险些踩到那突然拦在路上的那人身上。
却见那人动也不动,显然是个高手,定力了得。
温含玉冷眼看他,少顷,才语气如霜道:“连城派你来的?”
“主子交代过,近来温大小姐若是要去昌国,就用这一匹马。”对方说着,将手指卡在嘴里吹了个响哨,当即一匹浑身膘健的高头大马便从林子里跑出来,一瞧就是好马。
马匹跑到他身侧停了下来,在原地踏踏蹄子。
马背上马鞍马镫马缰一切准备妥当。
对方抓上缰绳,将缰绳朝温含玉面前递,又道:“这匹马速度很快,温大小姐要是昼夜不停地赶路,其他马匹吃不消,温大小姐骑上这匹马,到了潭洲驿的时候会有人给温大小姐换马,必能保证温大小姐能在两天两夜内去到我昌国王都,而温大小姐所乘马匹就是任何一个关卡的通关证明,温大小姐只管放心前去。”
“连城知道我会去找他?”温含玉半眯起眼,眼神如刃。
对方不畏不惧,恭恭敬敬:“我等只是谨遵主子之命行事。”
温含玉没有再问,亦没有怀疑,从自己的马匹上下来,抓上了对方递来的缰绳,“到潭洲驿有人为我换马是吧?”
“正是。”对方道,“温大小姐一路沿着官道走,也不会迷了方向。”
温含玉翻身上马,只听“啪”的一声马鞭一抽,她座下健马便狂奔而起,如风一般冲了出去。
速度果真不是寻常马匹可比。
连城了解温含玉。
她是从死亡堆里一次又一次爬出来并且活下来的“剔骨刀”,她有着远超常人的毅力耐力以及承受力,在马背上昼夜不停地颠簸哪怕是内力深厚的男人都吃不消,可他知道温含玉撑得住。
但也仅仅是撑得住而已。
她到达潭洲驿的时候,她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而她座下的那匹健马在停下的那一瞬间轰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再也没能起来。
死了。
而她在潭洲驿停下的时候,果然如建安城外那拦住她的人所说,到了潭洲驿,自然有人给她送上新的马匹。
那是一名身上穿着青布短褐,头上也裹着一块青布巾的男子,他送来的马也是好马,和那匹已然死去的马不相上下,只是温含玉已经力气再翻身上马。
对方上前来,恭恭敬敬对她道:“客房已经给温大小姐备好,温大小姐歇上半日再上路,这匹马的速度赶得上温大小姐的时间,温大小姐只管放心。”
温含玉没有心思他顾,她的确需要即刻就歇息,否则她也会像这匹死去的马一样,随时都会虚脱而死在路上。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进了客栈,吃饱喝足再洗去一身的尘泥,然后躺到床上睡上一觉。
日落时分,她从客栈离开,驾上马,继续往昌国方向而去。
离昌国愈近一分,她的心就愈凝重一分。
黑鸦能如此笃定她会去找他,那就能肯定不论是姜国这一年内发生的事情还是阿越身上这诡异的情况,他都知道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驾——”愈想,她就将手中的马鞭抽得愈用力。
快,再快一点。
阿越还等着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