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是对身后的阿黎道:“丫头,告诉他们,我手中的这把朱砂剑就是赤焰之泪。”
这一瞬之间,阿黎反应不过来,只怔怔地看着梅良手中的朱砂剑而已。
朱砂剑身上,那交错在一起的朱砂色纹络就好像是烈火在水中燃烧,将粼粼的水面也烧成了赤红色的模样。
阿黎没有见过赤焰之泪,但她的阿娘以及十巫无数次地与她说过赤焰之泪的模样。
那是一块石头,一块好像在水里燃烧着烈火的特别的石头。
她忽然之间想到了她的阿娘疯疯癫癫地在林子里狂奔,朝着中原的方向用中原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喊:傅凌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们的女儿?
她还想到了她的阿娘一遍又一遍认真地教她学说中原话,阿娘说,这是她阿爹家乡的话。
她没有阿爹,从来没有。
她是一个野种,阿娘发起疯来都想要掐死的野种。
她的阿爹从阿娘手里骗走了赤焰之泪,消失不见了。
阿娘沦为了族里的罪人,她是阿娘生的孩子,她还没有生来这个世上就已经是罪人。
她想帮阿娘帮她自己赎罪,找到赤焰之泪。
要是可以的话,也杀了傅凌。
她又想到了梅良和乔越说过的话。
没良心说,他的剑是他的大师兄投身进熔炉里才铸出来的。
王爷头儿说,他的师伯多年前去找了一块宝贝疙瘩回来,用那块宝贝疙瘩铸了小师叔手里的朱砂剑。
她还想到了天独山上那块被风雨出打得模糊了的墓碑。
墓碑上的字是:大师兄梅。
被模糊掉了的他的名字,是不是梅凌?
傅凌这个人……是不是也叫梅凌?
阿黎的身子摇摇晃晃,终是连温含玉扯也扯不住,跌到了地上。
她的瞳孔紧缩成仁,两眼腥红,眼眶颤抖得厉害。
她死死盯着梅良手中的朱砂剑。
没有谁人能在忽然之间就接受得了这荒唐一般的事实。
乔越觉得,造化当真会弄人。
为何偏偏朱砂剑就是赤焰之泪?为何偏偏傅凌就是梅凌?
为何小师叔和阿黎姑娘偏偏就相遇了?
这些,都由不得他们做选择。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个事实。
若是没有勇气来接受,就只能用时间来接受。
这个事实对阿黎姑娘来说,的确残忍。
温含玉不得不在跌坐在地的阿黎身旁蹲下身来。
乔越顺势低头看她们。
就在这时,只见梅良将一直握在右手上的朱砂剑交到了左手来。
然后,将剑举起。
在巫姑、十巫以及所有乌离族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在乔越来不及制止的动作中、在温含玉还未反应过来中,朝自己的右手手腕挥了下去——!
朱砂剑剑身形状扭曲不平,但剑刃的锋利足够削铁如泥。
哪怕换了一只鲜少握剑的手来握着剑柄,削人的手骨也比削铁轻易得多。
梅良的右手脱离了手腕,带着血水“啪”的一声掉了地上的泥水中,溅起了无数混着血的泥水。
雨水骤然倾盆。
梅良刚刚砍掉了右手的手腕处血流如注。
巫姑双目大睁,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梅良满是血的右手腕。
深渊的恶魔踩着雨水而来,带来了赤红的血。
血水顺着雨水从伤口不断流下,染红了他的鞋与裤。
赤红的血。
梅良像是没有痛感似的,除了面色骤然惨白之外,面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怎会没有痛感?
他只是把左手中的剑插到了地上,就在他自己砍下掉落在地的右手旁边。
“没良心不要——”有如轰然倾轧而下的倾势雨声中,阿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与其一并响彻幽深的山岭,“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