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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是正宗的兰州拉面吧,我看他一大锅煮的,捞上来分量很足,一排葱和香菜,然后盖了满满一层辣椒。而且啊,这些店里都没冷水的,要么高价卖你饮料,要么就只有热茶,这谁顶得住啊?”

苏紊眼睛闪闪地看着苏祁像在说相声。

“你们那晚上没出来,其实晚上的兰州人也挺多的,有些人像是刚下班,来吃碗面。后来我们学乖了,只点干的面,然后就琢磨出这种吃法。”

苏祁吃得有些爽了,他感到很满足,可能是因为和苏紊在一起,和她呆在一块的时候甚至比自己一个人还要自由,因为他们已经太熟悉彼此了。

“说起来确实有点想老石,好久没见了。”苏祁说。

“我也想,还有弥结。那是唯一一次我们几个人一起出去旅行吧?”苏紊才吃了一半。

“是啊。”苏祁擦了擦嘴,“要是老石没有出国,现在我们可能就是四个人吧?”

“也许吧,老石不走,弥结大概也不会走。”

“要真那样的话,咱们现在恐怕就是电灯泡了。”

苏紊笑了:“我不信,老石你还不知道,真跟个石头一样。”

“诶,人会变的嘛,其实那天在茶卡盐湖,我们不是一块走的吗,一回头不见他们两个,在后面走得可慢了。”

“哇你还要意思说,你那天差点把我推到盐洞里。”

苏祁想起来笑得岔气。

“苏祁。”他后背一凉,不再笑了,因为苏紊在用意识对他说话。

“那个男的,他在做什么?我已经发现他这样好久了。”

苏祁侧过身,装作自若的样子,用余光瞟向那个男人,他像个鬼魂一样,一直无声地站在他们后面,一动也不动,目光间或在他们的包和苏紊身上移动。苏祁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看了苏紊一眼。

“快走吧。”苏紊低下头,用意识说。

他们起身,可这时男人忽然冲了过来,他的手一直藏在背后,原来握着一把菜刀。他直接奔向苏祁,刚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苏祁脚上有伤。

那一刀下去不留一点余地,苏祁忙一欠身,躲过了致命一击,但是刀子还是在他的右手,划破了衣服留下一道不深的口子,血直接渗了出来。

刀落在木头桌子上,陷进去一个大口,苏紊反应迅猛,一把把苏祁推开。

那个男人像是疯了一样,他一只手猛力地想要把刀拔出来,一只手想去抓住苏紊,他的脸几乎扭曲,口中咆哮着:“你们怎么不去死?”

苏紊想去把倒地的苏祁先扶起来,两个人跑出去喊,从有人会来的。可是男人很快把陷进去的刀拔了出来,他在苏紊拉苏祁的时候,已经堵住了出门的路。

苏紊看着他,他的眼神莫名其妙地愤怒,像一只被激怒的公牛,挥舞着菜刀就向她冲去。

身后的苏祁忽然从蹲的状态突起,弹到男人的身上,环抱住他的小腿,男人只顾着往前冲,一下子身体失去平衡就要往前栽倒。可是他顺势抓住苏祁,一个借力就把苏祁压在了下面,苏祁只感觉一个重量猛烈地冲击他的腹部,顿时眼前发黑。

可是他的意识中感受到了明显的杀意,那把菜刀就像即将抵在他的脖子后面,他本能地企图翻身,可是男人的力量毕竟远远大过他,他回头时瞟见一眼,苏紊的两只手正死死地拽住男人的右手,这样那把刀子才无法落下。

可是苏紊越发无法坚持,她的手在颤抖中不断地被拖拽着下落,苏祁的胸腔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时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另一种杀意。

那种古老的杀伐决断。

他猛地睁开眼,一口气带着黑血从喉咙里破出,他大喊:“不行!”

可是那个意志依然像铁一样强烈。

他的脸已经因为缺氧而发紫,不得不用模糊地意识反复撞击苏紊,而苏紊此刻无声地低着头,额前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脸,像是沉浸在某种阴影之中,她已经不在乎手与手之间的力量大小,她现在满脑子里只有苏祁濒死的样子。

“上尉提醒过我们!千万不能用它杀人,这是万劫不复的!”

万劫不复?

可是你都快要死了。

空气像是化作了万千条难以感知的小虫,逐渐布满了这里的每一处空间,苏祁感觉到皮肤上有像是起静电般的干燥感,而男人的意识早已被愤怒填满,他不知道真正的危险已经降临,苏祁想到这一步终究要被迈出了,他都能想象那个画面,仅仅只需要一瞬间的功夫,一个男人的身体就化作齑粉。

可是如果之前是因为面对蛇人,苏紊能够把刀子毫不犹豫地刺入它的心脏,那这次她到底为什么还能下得去手?

但他现在已经无法阻止苏紊了,他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身上的力量瞬间消失了,只听见一声沉默地撞击,苏祁翻过身来大口喘气,他缓缓坐起身子,惊讶地看见刚才那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沉肩撞开,原来他早就听见声音潜藏在门后,现在他仍用肩膀顶住男人的胸,然后双手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竟然一把将男人举了起来,他走了两步,男人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可是什么也抓不住,他一个背摔把男人扔在了地上。

男人没了动弹。

而后来的男人拍了拍手,一些尘土从他的手掌散落下去,苏祁这才看清他直起身子大约有一米八五的身高,长着一张南美洲人的脸,他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坑坑洼洼的,鬓角已经有些泛白。

他看了一眼苏祁,伸出了手。

“你是上校派来的?”苏祁被他来了起来,但手上被划开的伤口依然辣辣地疼。

南美男人愣了一下,他皱起眉头,点了点头:“我是上校。”

那句话用汉语说的,苏祁想了一下,也许是他语法没学好。苏紊正在查看他的伤口,从包里拿出一些绑带和药水简单地处理,苏祁看向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南美男人这时说:“没事的,过几小时自己就能醒来,不过他可能会睡挺长时间。”

苏祁觉得他似乎知情,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他说:“你们看见这里路上根本就没有人吧?这里之前被入侵过了,但是因为通讯设施被损坏,这里的军方第一时间没有得到消息,人员疏散时间就很紧张。这个人一家三口在这里开拉面店开了十多年了,我常来这里吃。”

苏祁这时明白这个男人在这里已经居住很久了。

“他那时候在外面进货,老婆孩子看店。回来的时候城外封锁了,当兵的都不让他进去,他说我老婆孩子还在里面,我得进去,可是部队说这里已经是沦陷区了,他打了两个当兵的,然后被关了起来,没几天就放出来了,没人有心思管他。”男人目无所视地说着,“他出来以后,封锁早撤了,部队退了防线。你们是外地过来的吧?”

苏紊这时明白他们说的上校不是同一个意思。她说:“我们从西面的军区过来的。”

男人点了点头:“那时候这城里早就没人了,都撤离了,我看见他回来的,怕他出事跟着他,他先找了两天,什么都没有找到,然后就回到店里等,好像几天没怎么吃喝。”

男人环视了一下周围,厨房里有一些散落的食材,几根带土的胡萝卜蔫在垃圾桶边,男人说:“他看见了你们的包,和部队的是一样的。”

苏祁点了点头,不必多说就都明晰了。

男人叹了口气,自己呢喃:“是不是下手有点太重了...”他双手把那个男人架住,一下把他背起,“我带他出城,蛇人虽然已经离开了这里,但也未必安全,你们去哪儿?”

苏紊忽然一惊:“您知道蛇人?”

这时一阵振动声从苏祁身上传来,他一掏摸出了那个手机,这还是头一回响。电话那头是一个算得上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什么位置?”还是毫无起伏的语气。苏祁侧过头回答。

“会有人去接你们,你们分头行动。具体的资料我会传给你们。”

说完楚林挂断了电话。苏祁看向苏紊,用意识传达了这些信息。

“你们还那么小,也是军方的人么?”男人饶有兴趣地大量苏祁。

“不是的。”苏祁立刻笑了一声,“我们逃难时被搭救了,他们给了我们这些包什么的,谢谢您今天救我们,您叫什么名字?”

男人点了点头,他说:“奥雷里亚诺,哥伦比亚陆军上校,不过我已经退役十多年了。”

“奥雷里亚诺上校?”苏紊靠着苏祁站着,顿时哭笑不得,“那好像是书里的人吧?”

“噢,确实。”南美男人又把拉面店老板掂了掂,然后又从身后掏出一本书,“那也算缘分,这本送你们了,我家里本来还有的,只能以后再去拿了。不过反正我都读了不知多少遍,都会背了。”

苏紊一时间想到这本贴身珍藏的宝书真不想接,她狠狠瞪了苏祁一眼,苏祁忙接了下来,那是一本原文版的《百年孤独》,已经被翻得有些残破。

那个称自己是奥雷里亚诺上校的奇男子跨出门去,临走时他说:“那是个真实的世界,现在也是。”

苏祁看着他,忽然觉得异地相逢,时间沉重,这时机器轰鸣声传来,坚固的装甲车已经在门口等待他们,苏紊和苏祁对视一眼,分别跳上了两辆车,还未走远的奥雷里亚诺上校回头看了一眼,又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去。

苏祁靠着厚重的铁板,痛感正像时间本身一样流去。

最后传达进来的意识是苏紊的:“到了之后给我个消息。”

“我现在方便进去了?”苏紊压着声音,跟在楚林身后,他们身旁围了一圈的护卫,此地只有白色,四周的墙都反射出金属光泽,与其说是一间高规格精密实验室,倒更像是一座监狱。

楚林已经开了第三扇密门,他微微点了点头说:“等你看到她就明白了。”

“苏祁去了哪里?”

“他去取一个东西。”楚林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显然他现在所有精神的重心都在这里。

苏紊只能跟着他走,在转了几个弯后,楚林停了下来,这里不再像外面那样白亮,比监狱更像监狱,靠墙挂着一些沉重庞大的隔离服,苏紊问这是什么,楚林只示意苏紊穿上。

她戴上笨重的头盔之后反应过来,这些表面材料内部必然缠绕着金属丝线,也许电流正在其中涌动,这是用来进行屏蔽的。她用自己的意识尝试去感知,发现那种电流效应果然被削弱了很多,连周围人的存在都难以感知到。

“你们打算用这种装备作战吗?”苏紊用头盔内麦询问。

“不可能。”楚林很直接地说,“这只是最简单的抗电服,相当原始,穿着这么笨重的衣服是不可能近战的。”

苏紊点头,但不知道在头盔里楚林能不能看见。

后者识别身份后打开了最后一扇密门,护卫端着冲锋枪靠着门不再进去,楚林拍了一下苏紊,用手掌示意她跟上。

门一打开的时候苏紊就意识一惊,即便那层防护服已经屏蔽了大量的电流,但那个冲面而来的刺激还是让她惊讶了,那种感觉她几乎已经熟悉,这么强大的存在电流,那是它们才具有的能力。

她站住,楚林回过身向她摇头,拉着她继续往前。

前方亮了起来,另一个同样穿着防护服的人等在那里,他身前是一个话筒和一些简单的操作界面,那个人转身过来朝向苏紊他们,可是苏紊很快判断出来,那个电流并不是这个人发出的。

“目前还算稳定,但交流效率太低了。”那个男人说。

“我们没有设备,它们本来是通过设备转化的。”楚林说,然后转身看向苏紊,“这是程义博士,蛇人的细胞分裂与意识电流机制是他发现的。”

“你们...捕获到了活体?”苏紊不解地问。

程义博士让她再往前走,当她站在台子前时,才发现之前以为前方是因为黑暗而显得幽深并非如此,那是一面不透光的玻璃,博士按了一个开关,厚重且坚固的玻璃表面发生了显著变化,其内部渐渐显形。苏紊诧异地看着里面的一切,那里是一把形态奇异的椅子,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电线,它们围绕着一个白得亮眼的女孩,像是细蛇环抱着一个天使。

女孩睁着眼睛,她的眼睛明亮动人,却带着明显的茫然,她感受到来者后,直直地看着苏紊,苏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因为她意识过来,那个电流正是她发出的。

“别怕。”博士把一只手放在苏紊肩膀上,“防护服在,她无法轻易点燃你,而且,她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苏紊这才明白那种茫然感是如何而来的,她只能靠意识感知来弥补视觉缺陷,所以那种其实无意义的注视才显得那么诡异。

“上校?”博士看向楚林,楚林于是靠近苏紊,他说:“我和你说一下。”

“你们离开的一个月里我们又沦陷了很多地方,但是蛇人只是占领,并不杀戮,可大量难民的东迁还是远远超出了许多城市的负荷量,这种结果是灾难性的,物资无法供给,最困难的是因为恐慌引起的躁动,现在在边缘线城市,每天都有数十万人的游行,他们一路砸过去,根本无法治安。

“我们定了一些反击战略,但是毕竟还没有找到核心手段,贸然进攻无疑送死。但是在几天前,一支小队在接受任务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意外,他们接收到了错误的信息,从后方绕行偷袭了一处科技园区。那个地方是最早沦陷的一批科技园区中的一个,他们摸进去时并没有遭遇到任何蛇人,可是,找到了她。

“那时她被安置在一个生物实验室里,浑身泡在一些类似营养液的物质之中,意识到有人来时她苏醒了过来,队长看见她完全是人类的样子,以为她是被蛇人抓住做实验的,就决定把她救走。队长砸碎了装她和营养液的容器,可是刚刚当她出来,队长就感觉一股电流传来,他以为是蛇人回来了,抓起女孩就想往外跑,可是他身边的一个队员已经被蛇电炸成了粉,他回来后说他当时呆住了,站在原地,只有一个声音,像回声一样在意识里来回传递,那个声音说——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