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走走。”耿曙朝宋邹说。
宋邹知道耿曙需要静下来思考的时间,便不阻拦他,只派人远远跟着。
瀑布中满是融化的冰水,寒冷刺骨,耿曙来到山涧内,抬头看了一会儿,脱下外袍,只穿一条长衬裤,打着赤膊,走上瀑布下的石块,盘膝而坐,任由冰水打在自己身上,凝神思考。
远方传来海东青的鸣叫声,那一刻,耿曙的目光仿佛越过山峦,看见了茂密的森林。
一刻钟后,耿曙走下瀑布,浑身朝下滴着水,低头看赤脚下踩着的泥土。
“我有办法了。”耿曙回到营帐时,郢国派来的上将军屈分正在与宋邹商议,侧旁还有几名穿水军铠甲的将士。
他见过屈分好几次,大多在王宫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他与姜恒应邀前往水榭,与太子安谈判时。屈分身材高大,就像一头熊般,快顶到帐篷,说话粗声粗气,藤铠顶着肚腩,犹如一个大老粗,言谈中却对耿曙很尊敬。
“殿下打仗当真了得,”屈分说,“这下咱们只要集中力量,解决照水城就足够了。”
宋邹说:“屈将军,我看城中早已士气低落,不若还是劝降为主。”
屈分摆手道:“随意!随意!出来时,王都已吩咐过,淼殿下说了算!”
耿曙说:“地图摊开,我看看。”
众人端详照水城附近地形,耿曙道:“我有一个办法,山上春来化雪,水量充沛,从这里掘开缺口,让河流改道,便可漫灌城外之地。”
宋邹说:“先前说过,放水淹城乃是下策,殿下。”
“非是邓水。”耿曙说。
照水临二水为城,两河相照,北边是自山而下的宾河,南方则是长江支流的邓水。自古以来,照水几次被破城,都是邓水水量湍急,被掘堤后洪水淹没全城,每一次死伤都在十万人数。
耿曙所掘的,却是水量不多的宾河,宾河自山而下,在城前拐弯,汇入邓水。一旦水量突然加大,便会在拐口处冲破河湾,卷向城墙。
“可这用处不大啊。”屈分说,“宾河水量太少了,冲到城墙前不过半丈,就会被城墙挡住,史上照水陷落,多是被水攻,他们如今可不傻,早就加高了城墙。”
宋邹沉吟不语,望向耿曙,知道他一定有用意。
耿曙说:“落雁城教会我不少事。从山上伐四十万棵树下来,要多长时间?”
“四十万棵?”屈分一惊,问,“你要做什么?”
宋邹说:“得让水军都过来,伐木花不了多少时候,运送木材却很费时费力,您要运到哪里呢?”
耿曙:“城墙前。”
宋邹说:“可以利用宾河运木,但没有这么多斧头,军中只有三千把。”
“现在开始,”耿曙说,“这就去办,轮班。屈分,把你的士兵都叫过来,伐木之后全部堆到城墙前去。”
屈分满脸疑惑,但江州作了指示,只能照做。
江州城中,海东青飞回,带着耿曙的信。
姜恒说:“陪他打仗,风羽,暂时别回来,我很安全,照顾好他。”
姜恒抚摸风羽的羽毛,在它耳畔轻轻说话,仿佛那话是朝耿曙说的,再次将它放走。
项余这几天里都陪在姜恒身边,看他处理文书,调动十万人的大军,乃是一项非常繁重的任务,姜恒必须盯着粮草,作好长时间围城的准备。
太子安乐得让他去全权处理,不就是花钱么?王室搜刮了这许多年的民脂民膏,又很少打仗,多的是钱。
“想去前线看你哥么?”项余说,“我看姜大人在王宫只坐不住,不如犒军去罢了。”
姜恒笑了起来,说:“还没打下来呢。”
项余说:“应当快了,但保护你的那个刺客,我却不见影子,是界圭吗?”
“也许其他的事,把他绊住了罢。”姜恒轻轻地说。
话音刚落,太子安麾下的首席谋士芈罗快步前来,说道:“姜大人,项将军。”
姜恒抬眼,见芈罗脸上带着喜色,问:“战事有进展?”
“也算有进展。”芈罗把信放在案上,说,“汁琮出关了,带着他的所有部队,以汁绫为前锋,开始攻打梁国国都,安阳。”
姜恒心道终于来了,汁琮不会放任这个机会白白错过。
芈罗笑道:“现在梁国南北两面受敌,招架不住了。”
姜恒见芈罗满脸兴奋,只“嗯”了声。芈罗说:“太子殿下让我第一时间来回报您,照水局势稳了,我先告退,东宫还在商议设郡。”
芈罗走后,项余说:“你似乎不太高兴。”
“因为汁琮与我哥不一样,”姜恒想了想,说,“国君的功业下,俱是百姓的白骨,当然高兴不起来。”
事实上就连耿曙出征一事,姜恒也从未觉得是好事,只是别无选择。
“天底下不是我杀了你,就是你杀了我。”项余扬眉,眼神却很温柔,“不想被杀,就要学会杀人,你师父没有教过你么?”
“教过。”姜恒笑了笑,说,“但天性使然,学不会。”
然而有什么办法呢?梁军照样冲进洛阳,大杀四方,连天子也敢拖下王座;郑军攻破落雁时,从未有过手下留情。大争之世,王道式微,唯杀戮以平神州。
“不想这个了,”姜恒说,“能做的事都做了,等待结果罢。”
四月初五,梁国南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