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拿着地图,侧身枕在耿曙大腿上,当着众将领的面,他向来是这样,习以为常。
耿曙摸了下自己的脚踝,看了姜恒一眼,神色有点不自在。
“没有想法,”万夫长说,“还是与从前一般,听殿下的。”
“这样不好。”姜恒说。
耿曙正要说“那就散了”时,闻言停了下来,想了想,点头道:“对,这样其实不好。”
姜恒抬眼,眼里带着笑意看耿曙,抬手摸了下他的耳朵,耿曙赶紧捂住,低声道:“部下们面前,别胡闹。”
众将领都笑了起来,先前虽与姜恒接触不多,却知道他与耿曙感情甚笃,也没人在意。
耿曙自然明白姜恒所指,他从汁琮处学到了带兵打仗,自然也学到了汁琮的做派,一场仗怎么打,汁琮素来不征询部下们的意见,制定计划以后执行即可,我行我素,这样会导致兵员全变成棋子,一旦汁琮自己出了闪失,极容易造成全军崩溃。
“不好的话,该怎么办?”耿曙朝姜恒问。
姜恒拍了下地图,转头道:“晚上各自回去想想,可以商量,明早各自提出作战计划来,可以三五个一起,也可单独说,集思广益,总有好处。”
“听见了没有?”耿曙又朝众人道。
众人纷纷点头,耿曙最后道:“散了!”
动作整齐划一,千夫长们起身,行礼,散出厅外去。
“打仗的事,你不必担心。”
人散后,耿曙换了个姿势,让姜恒枕得舒服些,低头朝他说。
“我担心你的伤。”姜恒抬眼看他。
耿曙很想低头亲他,忍住了这个举动,舔了下唇,转过头去,说:“已经好多了。”
“战场上千万别有刺客。”姜恒说。
耿曙说:“我会写一封信,让界圭过来保护你。”
姜恒想了想,说:“你爹知道这件事,一定会……”
“让汁琮去暴跳如雷,”耿曙说,“我不在乎,你没看万长与千长们的态度吗?他们都愿意跟着我。”
姜恒说:“但这么一来,界圭势必也会被牵累。”
姜恒不想因为他俩的处境而牵扯进更多的人了,更何况,界圭哪怕知道内情,也一直在保护他,他的身份是太后的人,一定有许多话不能说。
“那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耿曙说,“如果他不来,就让项余过来,出征的时候,让他保护你……话先说好,我会把你带在身边,只是偶尔一定会有照看不到的地方,你也要非常警惕。”
姜恒有点难过地看耿曙,忽然很心疼,他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既要率军打仗,还要惦记着后方他的安全。
“不把你扔在嵩县,”耿曙又有点慌乱,以为姜恒会错意,解释道,“没有这个意思。”
姜恒伤感地笑道:“不,我……反而觉得,我该待在家里,别给你添麻烦。”
“怎么会呢?”耿曙不解道,“我需要你。”
姜恒第一次与耿曙并肩作战是在落雁城外,他证明了他的能力,当然,耿曙的实力也是前所未有的。
“真的吗?”姜恒怀疑地看着耿曙。
耿曙认真点头,但姜恒看得出,他其实希望自己能待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这样他才能放下所有疑虑,为了他们的未来,去认真打仗。
“为什么是项余?”姜恒坐起,打起精神,开始为耿曙制定作战计划,“因为他的武功,其实比看上去厉害吗?”
耿曙正思考着,闻言道:“你也发现了?”
姜恒几乎没有见项余动过手,按理说他是上将军,身手尚可,项余的武艺应当与曾宇差不多,绝不可能到耿曙的境界,毕竟既要管御林军,又要练武,而耿曙从小就是武学的天才,这不能比。
但那天项余穿过两个房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小二”,拷问的过程更是下手毫无余地,怎么有用怎么来,手段之残忍,与姜恒对他的最初印象大相径庭。这让姜恒觉得,项余一定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只是觉得,”耿曙虽然不太情愿,却仍然说了实话,“他不会伤害你。”
姜恒:“怎么看出来的?”
耿曙不想再说下去了,缘因他发现项余也总喜欢盯着姜恒看,又对那长得像姜恒的少年青睐有加,虽然姜恒对项余始终持礼相待,终究让耿曙不太乐意。
想到这点,耿曙又有点自责,因为姜恒待他向来爱屋及乌,谁对耿曙好,我就待他好。
反而是自己呢?谁对姜恒好一点,耿曙就想拔剑捅他。
这实在是太小肚鸡肠了,耿曙也知道这样不对,却实在忍不住。
姜恒也不期望得到什么答案,看看地图,又看耿曙,笑。
“常常说天下就是我的家。”姜恒又轻轻地叹了一声,“可是为什么总让我觉得,老天爷就像故意捉弄咱们,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呢?”
“会有的,”耿曙说,“现在与从前,再也不一样了,相信哥哥,恒儿。”
三天后,千夫长们的计划汇总,姜恒叫来宋邹,听取了详细的报告。
嵩县出兵两万八千人,在耿曙的率领下东进,沿沙江奇袭照水城。
太子安的水军则逆流北上,围困梁国的南方重城。姜恒起初觉得耿曙的行动纯粹是拍脑袋而行,太冲动了,但近几日越想就越是清楚过来——
这场战争,他们几乎稳操胜券!耿曙从未朝他请教过各国局势,那正因为他早已对五国都、六关隘的驻军兵力了如指掌。战争就像外交一般,牵一发而动全身,论战略他丝毫不输姜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