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2 / 2)

枭臣 更俗 5082 字 27天前

“陈志,你好大的胆子,到底对本官有何欺瞒?”王学善再愚蠢也知道落入顾悟尘的圈套之中,陈志这个庸才当真不是林缚的敌手,但也没有想到他会愚蠢到这种地步,竟然构陷林缚屠杀平民,自己竟然给鬼迷了心窍信以为真,王学善窥着顾悟尘脸上的浅笑,心里后悔莫及,要能有一分清醒,也不至于陷入如此被动地步,他又看向秦城伯,见他面沉如水,实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王学善也管不了太多,此时他只能丢车保帅,下令左右,“将构陷贤良的陈志给我绑起来……”

“还未进去验俘,王大人这就将东城尉拿下,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吧?”顾悟尘步步进逼,眯眼盯着王学善,哪里会这么容易放过他,又说道,“等会儿,还要请秦大人一起讯问东城尉陈志今日缉捕江宁府所谓重案犯之详情!”

秦城伯虽为江宁群臣之首,但是他此时只想做和事佬,他看着王学善的几名随扈恶狼似的扑出去将陈志绑了结实,这算是对他的冒犯,他还是冷眼看着,很平静的说道:“我看这东城尉也甚是可疑,王大人暂时将他拿下也对,我们还是先派人进去验俘吧……”

听秦城伯这么说,王学善勉强恢复镇定,至少此时秦城伯还是偏帮他的。

秦城伯调回燕京之后也将是朝中重臣,他如此说,顾悟尘也微微点头,任王学善派人将陈志扣下,他们三人暂时守在篱墙门外,各自派属员随秣陵知县陈/元亮进去验俘。顾悟尘派了肖玄畴进去;王学善已经服软,只想尽可能缓和与顾悟尘的关系,就派了左司寇参军张玉伯进去。王学善他已无招架之力,有赵勤民前面的背叛再加上陈志做出的这等蠢事,顾悟尘真要扳倒他,王学善也不知道能托谁帮自己保住江宁府尹的官位。

河口与狱岛之间水道已经给江宁水营的十数战船封锁住,不过林缚在河口这边早有准备,陈志回城时,那么一大堆人乱糟糟的,走失几人也正常,特别是逃跑时崴脚或摔断腿的,就给弃在后,落入林缚手里。林缚很快就明白陈志急着回城是打什么心思,就派人骑快马前往秣陵县请援以及从武庙门进城给顾悟尘报信。陈志行动慌乱以及禀告王学善后又先到东华门查证耽搁了时间,林缚、顾悟尘以及陈/元亮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部署。

林缚将河口收捡兵甲、马匹除少量残缺品留在河口营地打算交还外,其他多数都及时运上狱岛,竹枪等半违禁物也悉数运上狱岛,八名护卫武卒也撤回狱岛。工地早早就歇了工,本地劳工悉数遣回,流民募工都会回围拢屋,围拢屋大门以及大屋内各独院大门都敞开待查。五百多市井无赖都给关押在关建成的围拢屋高墙之内,拿绳子串绑起来,由秣陵县百十名刀弓手看押,林缚自己则装模作样的自囚草堂,赵舒翰、葛司虞、葛福、武延清等人自然也留下来做见证。

江宁府、江宁守备将军府、江东宣抚使司、江东提督府以及江东按察使司都派出属员佐官联合当场察验暴民袭营被俘之事,只要没有发生大规模屠杀平民之事,阻挡暴民袭营击毙数人或十数人,都不是什么问题,有人受伤当然更不是什么问题。事实上,从西侧篱墙破开后,市井无赖涌进来,这边可以借助围拢屋形成的有形地形进行围截,关键是抄后路封堵时动手杀伤了一些人。

肖玄畴、张玉伯等人进篱墙察视了近一个时辰,询问流民募工以及被抓获的市井无赖等人,又将东城尉人马里挑出几个来审讯,就将情况基本理清,就走来跟守在篱墙外的秦城伯、王学善、顾悟尘等人禀告:“悉已经查明,东城尉陈志率部五百余众以江宁府所签发文书到河口缉捕逃犯赵勤民,江岛大牢司狱林缚以守狱武卒对河口有协防权而陈志所出示文书无按察使司附签为由拒绝东城尉陈志将人带走。交涉无果,东城尉陈志率众撤离,撤离之时因东城尉诸将指挥不当,形成恐慌,造成兵器械甲大量遗失。东城尉陈志率众来河口缉捕逃犯时城中有谣言传出,言东城尉陈志要攻打河口。诸好事市井儿奔走相告,聚众相随前至河口,东城尉陈志与江岛大牢司狱在前门交涉时,市井儿绕后杨树林后破开篱墙偷袭营地,造成人物损失若干,折铜数百万钱。东城尉率众撤出后,守狱武卒与秣陵县刀弓手合力将暴民缉拿。至于陈志何故谎称暴民被林缚悉数屠杀之事,还请诸大人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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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步步进逼

王学善手心里都是汗,肖玄畴、张玉伯等人进去查验问讯时,他们在篱墙外也没有干坐闲等,秦城伯使亲信仔细查验东城尉受伤人员,多为摔伤擦伤,篱墙前的田地里虽说还能找回些兵甲,却无厮杀对战的血迹,只是给践踏得不成样子,事实真相自然是一目了然。之前逃脱的二十多个市井无赖也给追问起逃脱时的详情,虽说林缚派人抄其后路有些不地道,做的也实在不能算过分。

王学善将陈志千刀万剐的心都有:率部五百余众,又引诱近近六百市井儿相随,结果五百余部众丢盔弃甲逃回、五百多市井儿被俘。

要多无能才能创出如此“光辉战绩”,他怎么不一头撞死算了?

王学善盯着给五花大绑的陈志,虽然有杀他的心,但是又不能在秦城伯与顾悟尘面前杀人灭口,甚至要避免陈志给顾悟尘说服过去对自己不利,王学善刚才私下里还承诺要保他性命。

“王大人,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审问东城尉陈志了?还是说人先押入江岛大牢关押,待他日汇齐五司后再审;抑或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顾悟尘当然不会放过王学善,步步进逼道。

将陈志押入江岛大牢待审,主动权就完全交给顾悟尘了,谁知道顾悟尘将从陈志嘴里掏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东西来,王学善当然不干;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三司会审,陈志没有享受的资格,王学善自然也不想去享受,照他幕僚马维汉所说,他知道今夜非要当堂退步到让顾悟尘满意不可,稍作镇静,他朝秦城伯拱了拱手,说道:“今夜五司都有人在,还要秦大人受累了……”

“无妨,无妨,都是为朝廷效命,没什么累不累的,”秦城伯眯眼笑道,他也不希望在自己将离开江宁时弄出这么大的政治风波来,也怕顾悟尘将王学善扳倒而掀起的风波会牵涉到自己,另一方面,王学善要向顾悟尘低头妥协,自己做个见证,还少得了实惠?熬一夜不睡又如何,又说道,“东阳举子林司狱还自囚在草堂,他非但无过,还有大功,我们怎么忍心看到他自责至厮呢?”

即使王学善有将林缚剥皮剔骨的心,此时也将林缚夸得天上少有、世间无双,要与秦城伯、顾悟尘将林缚一起请出来嘉奖。

秦城伯、王学善、顾悟尘要当夜审讯东城尉陈志失职、谎报及陷构之罪,肖玄畴、张玉伯、陈/元亮,甚至宣抚使以及提督府派出的属员都不便离开,即使不能参与实际的会审,也要装模作样的做出在场的样子。赵舒翰、葛司虞等人是见证,自然也不便离开,反正他们夜里也回不到城。

江宁守备镇军的两营精锐以及秦城伯等人的随扈这时放松警惕,都进了篱墙,就在篱墙南门内的空地上驻留。胁裹而来的东城尉人马所剩不多的兵甲都给缴械,给看管起来;之前侥幸逃脱的二十几个市井无赖这次也再没有幸运,自然也给一并关押到高墙内待审。

外面闹哄哄的,自囚于草堂的林缚却一直坐在案前看书,听周普说秦城伯、王学善、顾悟尘等人走过来了,他才赶紧将衣服脱了,半裸着上身,让周普帮着将几根荆条绑在背上,背门跪在堂前,做足负荆请罪的样子。柳月儿、小蛮也都暂时住到围拢屋里去,不在草堂这边,不然他在这里当司狱还带着两个美婢伺候,大错算不上,给责斥两声是逃不了的。

“你这是做什么?都是我与张文登失察之过,纵容东城尉陈志诬陷贤良,害你受累,你如此做,让老夫如何心安啊?”王学善一进门就看见林缚背负荆条背着众人而跪,心里虽想上前踹他娘的两脚,手里却忙过去半搂半抱的将他搀起来,以一种非常自责且痛惜的语气劝慰他不要自责。

秦城伯、顾悟尘等就看着王学善在那里表演,右司寇张文登最是郁闷,东城尉陈志今日蠢举皆是王学善唆使之过,王学善偏偏将他扯上要一起分担责任,张文登还张不开口为自己辩驳,心里暗骂:没用时就给架空丢到一旁管不了什么事,享受不到什么好处;有用时就给拉一起背黑锅。

林缚也就装模作样一番,这就解下荆条穿好衣服,重新给秦城伯、王学善、顾悟尘以及其他大人行礼,他的官位最低,从九品,再低就是吏了,行了一圈礼之后,堂上的座位不够,他就只能与葛司虞站在那里旁听,葛司虞这个书令史还是九品官,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官位却要比他略高。

“将案犯陈志带上来吧,”秦城伯吩咐道,又问顾悟尘,“此间人太多,审问不便,我们是不是另找个地方?陈知县是首功之人,林司狱又身受其害,可参与审问。”

竹堂没有建成,这间除了流民住的围拢屋,只有这间草堂稍微像个样子,其他的要么是窝棚,要么是圆仓。也不能让秦城伯他们到窝棚里审讯陈志,肖玄畴等人虽不乏五品高官,在秦城伯面前也只有老实主动退到外面去等候着。

审讯陈志是虚,让其他人退下,顾悟尘跟王学善之间谈判妥协维持江宁城当前的均衡才是真。

林缚能列席也托他与顾悟尘的关系,自然没有开口说话的资格,只能冷眼看着这场政治交易是如何进行。陈/元亮拿笔墨记录,他与张玉伯一样,都给打上东阳乡党的标签,秦城伯点名让他参与,名义上他今夜有首功而张玉伯身为江宁府司寇参军有卸下不严的过失,实际上也是在要王学善伸手捞好处时倾向顾悟尘一些。

顾悟尘一方有三人在场,秦城伯居中调停裁决,王学善则是只身一人——王学善也只有认了,谁让他此时完全处于劣势呢?

“今日东城尉陈志率部众又兼引市井儿共千余人,践田物千余亩,佃户田主受损,按察使司不可不察……”顾悟尘说道。

“由秣陵县查实物损,江宁府悉数弥补。”王学善说道。

“众人作践作田物也是因为路狭难行,河口这边将是狱岛的补济要津,道津不通,按察使司不可不察……”顾悟尘说道。

“筑路之资由秣陵县、江宁府、狱岛以及河口诸商户均摊,可否?”王学善说道,顾悟尘明里说是行使按察使司的监察权,实际上是要挟财物,要是顾悟尘仅仅是要挟财物还好办,可惜这仅仅还是顾悟尘刚开始提条件,后续的还在后面。

“江宁府所发缉捕赵勤民之文书,有诸多疑点,按察使司不可不察……”顾悟尘说道。

“赵勤民诸罪多数极可能是东城尉陈志构陷,陈志今日受囚,所诉赵勤民之罪状自然可疑,江宁府自当查明,然后再会同按察使司再行处置。”王学善仍然不会放过赵勤民,但是也清楚公开的缉捕文书却只能撤掉。

“今日所囚诸市井儿被囚皆咎由自取,除四名当场给击毙暴民许家人领尸外,其他暴民稍加惩罚即可,诸司都应使其有悔过自新之机会;同时诸市井儿破篱墙侵入给河口流民营地造成数以百万计的物损,市井儿赎罪所罚之钱或可补济给集云社以赈流民……”顾悟尘说道。

“理所当然。”王学善说道,他才不信篱墙内损失有这么多,心里计算以每人赎罪钱一万钱计,五百四十六名被抓市井儿可敲诈五百余万钱,折银四千五百余两,篱墙内损失能有十分之一差不多。反正这笔钱是从这些被捉的倒霉市井儿头上敲诈,王学善也没有什么好心疼的,再说顾悟尘也要替手下门人捞些好处,一点油水都没有,谁会跟他?

“这是应该的。”秦城伯也说道,不过他心里盘算王学善私人许他的好处应该远不止这点,也就没有吭声要分赃。

“东城尉陈志渎职贪鄙,需革职查办,东城尉兵卒又实不堪,按察使司有兵备之责,我跟王大人推荐东阳府云骑副尉柳西林以代其职;右司寇参军张文登御下不严,也要担其责,东城尉暂归左司寇参军职辖,以为如何?”顾悟尘说道。

王学善勃然变色,顾悟尘要钱要物,他都能答应,东城尉用顾悟尘的私人,又将东城尉调归左司寇张玉伯管辖,按察使司对府军又有兵备之权,这样的条件答应下来,也就是意识将东城以及东城城郊一带的治安权都拱手让给顾悟尘。

林缚在旁边微叹,柳西林与顾悟尘的关系算不上极密切,而且他在东阳府只是从七品的武官云骑副尉,一下子出任正六品的东城尉,有超拔之嫌,这也恰恰暴露顾悟尘能用之人太少的弊端。

“我看可以……”秦城伯说道,“东阳知府沈戎曾在信里跟我说起过这个柳西林来,没想到顾大人也认得,沈戎说这个柳西林是难得的将才,我想沈戎的话总有几分能信,何况东城尉的兵卒也的确需要操练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