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璃跪在原地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微微偏头往后看,徐宁之指着她道:“前年腊月宋大人与我还在冀州查案,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京城的普陀庙中!”
我与宋郎生互相望了望,两人眼里均藏不住笑意。
早在我与宋郎生重逢时我就问过他,那个他们请来冒充我的假公主是如何安置的,她若揭穿这一切会否对太子不利呢?
他说,太子自己不出面却差人以驸马的身份骗来这个女孩进公主府隔帘长谈,过了十天半月待宋郎生从冀州回来方让他配合接着前边的戏继续演,正是为防有朝一日的今天。
郁璃脸上那点血色瞬间煞白一片,袖角的手默默拽紧,我道:“本公主不知是谁让你来这儿胡言乱语的,不过我想提醒你一件事,若你当真假扮过公主,罪同欺君……”
郁璃倏然抬头,我平静的盯着她的眼睛,道:“罪当论斩。”
郁璃颤着唇不知所措的望着我,眼泪早已不知觉落下,等她意识到我的最后几个字后,终于,她磕了几声响头,泣不成声道:“公主饶命,是康王,康王见小女生的与公主极为相似胁迫小女上殿作伪证的……”
康王的脸皮苍白如宣纸,额间冒有细汗,不仅没冤枉成别人,反倒让人倒打一耙,事态演变这一步只怕他是万万没有料到的。
然他苦心筹谋多年哪能轻易放弃?
康王依旧保持负手而立的镇定姿态,冷冷看着郁璃道:“此女找我时说要指认假公主,如今听人说要斩头又立刻改了口径,如此诡变之言岂可轻信?”
他指向陈家村那跪了一地的人问我,“难道,本王还能收买整个村的人来做这个伪证!”
我睁眼说瞎话:“可这些人本公主并不认识。什么陈家村,本公主根本没踏出过京城半步,可有太子殿下与满朝文武为证。”
“……你!”
我从容道:“天下间相似之人总是有的,眼前这郁璃姑娘是,方才听这些村民说什么‘和风’姑娘没准也是,王爷仅凭样貌便断定公主的真伪,未免也太过草率了吧?”
康王咬牙,连着冷笑几声道:“诸位大臣都是这样认为的吗!”他的目光扫视全场,似乎在等着什么让出面替他说话。
殿上所站皆是聪明人,哪个敢替康王说话?
当然,或许还有一个人能够证明我在陈家村生活过。
正是由始至终都默不作声的聂然。
今日这一切,夏阳侯亦是幕后主使之一,那么聂然就不会坐视不理。
果不其然,聂然微微抬首,举袖道:“微臣以为,即便是那位郁璃姑娘,仔细看来与公主亦有不似之处……”
“但,”聂然说道:“微臣曾在进京述职的途中经过一个城镇,遇到到过一个渔夫与微臣竟相似到难以辨别……
“臣才知,天下之大,若当真有村民见过与公主容貌相仿的女子误认是公主,那也并非绝无可能。”
聂然说完了。
诚然他在朝中说话的分量并不重。然寥寥数语,于康王而言,夏阳侯这个靠山,没了。
康王傻眼了,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我。
我意外,并非因为他不帮康王。
毕竟,在聂然还是煦方的那两年中,夏阳侯对外是宣称世子卧病在府的。
夏阳侯有更重要的筹谋,康王不过是他想利用的棋子。
倘若事败,夏阳侯只会弃子。
然则,聂然只需默不作声即可,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他是怕陈家村的人认出他……就是煦方么?
不,他若埋在人群中,牛头叔牛头婶那样跪着根本不会发现他。
反而说了这番话,也许会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难道……他只是想要帮我?
我看不穿聂然深沉似海的眼神,此等时节,实不该多想。
我心平静和提起裙摆,一步步的迈回金座之上。
然后,在回转的一瞬凛然道:“还有谁怀疑本宫是冒充的,大可站出来!”
我的声音在整个大殿回荡,人人张目四顾,却无人回应。
我等了等,不见动静,“如此……诸位大臣皆不曾怀疑过本宫,是么?”
众臣唯唯诺诺的称是。
我骤然拍案,案上摆着的奏折都蹦了三蹦:“那方才本公主遭他人诬陷之时时你们都干什么去了!怎么,莫不是见父皇卧病在床,你们一个个就想着忤逆他的意思把本宫从监国之位赶下不成!!”
满堂群臣皆齐齐跪下,大呼“臣等失职,臣等该死”诸言。
“今日站在这殿上的,哪个不是高官厚禄,哪个位极人臣?可当储君有难,朝局有人肆意搅乱之际,滚滚诸公,竟无一人敢挺身而出,只知观摩局势而后动,明哲保身……”我深吸了一口气,“让本宫委实寒心呐。”
此言一出,直慑众人之心,所有人均大气不敢出,颔首长跪。
大殿中央还有一人没有跪下。
康王。
我不再容色平和,“皇叔,方才你说若我当真是公主殿下,你不会罔顾君臣之礼。”
康王一脸惨然之色,此时他若跪下那便是承认我公主的身份,承认自己图谋不轨肆意诬陷,可若不跪,满朝文武都跪了,哪还容得下不跪?
他终究还是跪了下去:“臣……叩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