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就遇上了宣武侯那个有孕的姬妾,——宣武侯夫人既已把话说明了,便也不再限制那姬妾的活动,想着她病中种种不适,于胎儿的生长委实不利,便让丫头婆子小心护着她,也去了园子里闲逛散心。
两拨人马便遇了个正着。
只一个是正房奶奶,一个是伯父的小妾,身份天差地别,又隔着那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由,自然无话可说。
不过只胡乱打了个招呼,寒暄了两句,张云蓉也就先带着丫鬟回去了,心里对那姬妾只有一个印象,长得那般的单薄,一看便不是有福之人,姿色也只是中平,倒不想竟有那样的福气运道!
还是快用晚膳时,她的丫鬟忽然惊呼起来:“奶奶,我想到那个兰姨娘是谁了!我当时就觉着她好生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声音也极是耳熟,分明听过,只不敢确定而已,所以一直没告诉奶奶,只在心里回想,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当初大姑太……那个**曾带去咱们伯府过的施家的什么三小姐吗?”
张云蓉心里的憋闷与绝望才都被惊怒所取代了,“你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她的丫鬟忙道:“奴婢断没有认错,当初她去咱们伯府时,奶奶和其他小姐们虽未现身,所以不认得她,奴婢却同几个姐妹见过她们姐妹,当时还曾感叹过,分明就是一家的姐妹,怎么一个长得花容月貌,一个却是姿色平平。之后她们姐妹同了大奶奶去园子里小逛,奴婢又隔得不远见了她们一次,所以印象很是深刻,断不会认错,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说出来惊扰了奶奶。”
张云蓉青白着脸,却尤有些半信半疑。
但想到当初施兰如为了自己能有个好前程,而对自己至亲们的背叛;想到她在公堂之上还挨了板子,之后据说她那位倒霉的前姑父施延昌扶灵回乡时,也没有带她一并回去,那她一个弱女子,流落到哪里都不足为奇了。
而她的大伯母、堂堂侯夫人,这些年为了求子,又隔不了多久,便会给自己的丈夫换一批姬妾,可既要好生养,又要好歹有几分姿色,不然宣武侯根本不愿意收房,还要清清白白的人选,岂是那么好寻的?
久而久之,张云蓉便听说,宣武侯夫人的手都要伸到那些个不干不净的地方的清倌人们头上了,这一点也让她公婆和兄嫂都很鄙视诟病,却是不好说,也不好声张,以免他们以为二房巴不得他们无子,声张开来则会连二房的名声一并坏了。
那施兰如辗转流落到宣武侯府,还成为了宣武侯有孕的姬妾,便也说得通,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施家的人,为什么偏偏那一家子人就要那般的阴魂不散,已经害得她娘家家破人亡,名声狼藉,她自己也是举步维艰了,如今竟又要来坏她的事,连她最后的希望和生机都要给她夺了去?
张云蓉因此气得晚膳也没吃,觉也没有睡好。
偏偏丈夫还歇到了通房屋里,纵然丈夫歇在她屋里,有关她娘家的破事儿丑事儿,她也会不能说与他听,以免他又轻慢她几分的,可人歇在她屋里,多少于她也是一点安慰啊!
如此满心悲愤、怨怼与仇恨的熬到早上起来,张云蓉心里已是憋屈至极,只觉再在家里待不下去,不出门去散散心,不做点儿什么,自己不是要疯了,就是要忍不住去长房找施兰如的麻烦了。
可仅存的理智又告诉她,她不能去找施兰如的麻烦,不然就真的要惹来大麻烦了。
于是张云蓉只能选择出门去,为怕婆婆不允许她出门,她甚至连去告知婆婆一声都不曾,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便去让马房的人给自己备了车,径自出了宣武侯府,直奔张家而去,迫不及待要见自己的亲娘,向她一诉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委屈与忧惧。
毕竟人受了委屈,都会本能的想去找自己的娘,想得到来自亲娘的温情与抚慰,张云蓉自然也不能例外。
待到了张家后,张云蓉在虞夫人怀里痛快的哭诉了一场,果然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想着自己难得能回来一次,下次回来且不知得是什么时候去了,忙又让自己的丫鬟去请了兄嫂侄儿们来相见,当然,陈嬿与施迁姐弟并不在她想见之列。
奈何陈嬿却非要往她跟前儿凑,如今除了张云蓉,陈嬿哪还认识什么高门权贵,又哪来的机会为自家报仇雪恨?自然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不会放过。
是以明知张云蓉不待见自己,还是厚着脸皮跟在了张慕白之后,想着哪怕不能找到为自家报仇雪恨的可乘之机,能求得张云蓉替施迁请个好些的大夫治病,让他能终有一日好起来,至少将来能养活自己,不挨饿受冻受欺负,也是好的。
张云蓉却正是恨透了施家,连个‘施’字儿都听不得之际,只施家人都死光了,施兰如她又动不得,正好陈嬿当初也算得半个施家人的,还非上赶着要来找气受,她岂能不成全她的?
指着陈嬿的鼻子便大骂起她来:“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的?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得一头碰死了,你却还有脸至今都活得好好儿的,不,不但你自己活得好好儿的,还连野种都死赖给了我们家,你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能厚到这个地步?还真不愧是你那**娘的女儿呢,当真是有其母便有其女!”
之后又足足骂了陈嬿一盏茶还要多的时间,言语激愤之下,不觉便把自己如此愤怒的原因——施兰如做了宣武侯的小妾,还有了身孕,已经威胁到了她儿子们的前程,给说了出来。
陈嬿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张云蓉迁怒了,旧恨未消,新恨又添,顾不得去想施兰如的事,先就小声为自己辩解起来,说自己又何尝想发生那样的事,“……当年我才能多大,什么都不懂,便是后来,也一直被瞒在鼓里,认真说来,我亦是受害者,迁儿他就更是无辜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妹妹也自小慈悲好性儿,就不能宽宥我们姐弟几分吗?”
想说施迁可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亲弟弟,也是他们兄妹几个的,话到嘴边,到底咽了回去。
因为知道自己不能再惹怒张云蓉,不但不能惹怒她,还得把她哄得高高兴兴的才是。
可惜张云蓉岂能被她那点小伎俩打动,指着她又骂起来:“你这个扫把星还敢狡辩,要不是你那个**娘,我们伯府又岂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我又岂会如此的举步维艰,都是你们母女克的我们,都是你们施家克的我们,你们施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说到激动处,又跟之前陈嬿每每跟杨氏发生争吵龃龉时一样,引来了施迁,他呆呆的能懂什么,只知道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了自己的姐姐。
于是上前就打起张云蓉来。
这下无疑是捅了马蜂窝,惹得陈嬿只来得及把施迁护到一边,脸上已“啪”的一声挨了张云蓉一掌,身上紧接着也挨了不知道多少下,张云蓉的丫鬟与杨氏还趁上前拉偏架时,暗地里掐了陈嬿好几下。
末了还是张慕白看不过眼,上前喝住了张云蓉主仆和杨氏,又让已满身狼狈,满眼通红的陈嬿带了施迁先回房,才算是将一场闹剧平息了下来,张云蓉也随即离开了,因才对着自己的亲娘哭诉了一场,又出了一回气,心情倒是比来时好出了不少……
施清如不等小晏子把话说完,已是目瞪口呆。
她真是万万也想不到,施兰如竟给宣武侯当了妾,宣武侯的年纪,做她父亲都绰绰有余了吧?
虽然早猜到她一个孤弱女子流落在外,绝不会有什么好去处好下场了,这个结果依然远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关键京城那么多豪门大户,她怎么就那么巧,偏落到了张云蓉的夫家,眼看又得狗咬狗,咬起一嘴的毛了呢?
老天爷还真是有够会作弄人的,不过扪心自问,施清如喜欢老天爷这样的安排。
此时此刻,她还没意识到宣武侯姬妾有孕之事有多要紧,或是能与自身扯上什么直接关系,毕竟张云蓉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嚷嚷宣武侯夫妇因房里姬妾有孕之事,搭上了同病相怜的上边儿的贵人,她哪怕再激愤再憋屈,也不至不知轻重到那个地步。
是以施清如只是问小晏子,“你确定宣武侯有孕的那位姬妾,真就那么巧,是施家那位三小姐,陈氏那位继堂妹么?杨氏不是在信口开河吧?”
小晏子见问,忙笑道:“奴才使去的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把十两银子给了杨氏,而是一直吊着她,等她已实在知无不言,说无可说后,才给的她。中途面对杨氏几度疑惑奴才使去的人为什么要那般关心他们家的事儿,会不会心怀不轨,他也再四保证不会对杨氏自己和张家其他人不利,只是事涉一些个人恩怨罢了,让她只管安心,所以她应当不是在信口开河。”
施清如缓缓点头,“那也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不必再管了。”
小晏子应了“是”,却是忍不住问道:“夫人果真没有旁的吩咐了吗?无论再难,奴才也一定竭尽全力为夫人办好的,夫人尽可放心。”
劳神费力的打听了这么多,却眼见什么后续都不打算做似的,夫人这是怎么想的,还是信不过他不成?
施清如怔了片刻,也就明白了小晏子的意思,笑道:“暂时真没旁的吩咐了,我只是好奇罢了,并没想做什么,也早就说过,并没有‘痛打落水狗’的爱好……”
话没说完,就听得一个声音道:“清如,什么痛打落水狗,是不是谁惹你了?”
施清如立时满脸的笑,起身迎了上去,“督主,你回来了。”
就见韩征大步走了进来,小晏子与一旁侍立的桃子采桑忙都给他行礼,随即鱼贯退了出去。
韩征这才走近了又问施清如,“你方才与他们几个说什么了,我恍惚听着有些不愉快似的,可是这几日医馆那边有人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