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绪握着她的手将她重新圈在自己怀中,她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在头顶低低响起,“皇姐想要击杀的,不仅仅是裴世子,是整个裴氏。”
“镇南王?”
“十一刚收到的消息,齐裕被人吊死在了律判司门前,留下了一纸认罪书,自认受裴太后与镇南王指使,毒杀先帝,顾丛原先提拔的门生,已经在朝堂开始动作,最多两日,裴氏有罪论便会沸反盈天,加上裴世子失踪牵扯了南疆公主,裴氏此时,已如烈火烹油。”
“是变数?”
赵绪静了静,“皇姐的身后,应当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与裴贤的失踪,皆是赵缨局中不曾预料到的变数。”
“因为齐裕死了?”
赵绪点头,“皇姐的手段,约摸也是打算借顾丛门生之便利,以手中的先帝之死证据击打裴氏,本在赵缨掌握之中,然而他困住了皇姐,却仍然没有防住齐裕之死。”
也没有料想到裴世子的失踪。
齐裕死不得,赵缨确实有心要诱盛华杀齐裕,本来由他出手救下齐裕的命,再转而放出刺客刺杀的风声,朝堂上下就会知道有天子之外的人想要杀了齐裕灭口,先帝之死的证据便会在反手间被钉成构陷天子的捏造之物。
却不成想,齐裕还是死了,还是死在了律判司的门前。
这桩先帝之死的裴氏案,便被逼到了死路。
这不是盛华的手段,她的背后,还有一个人。
沈羡皱了皱眉,她反手握住了赵绪的手掌,问道,“你担心那个人会对裴世子不利?”
赵绪缓缓道,“英雄迟暮,镇南王已经老了。这些年在南境,裴贤是抗守南方的一员大将,又是裴氏的重心,若是击杀裴贤,对镇南王,对裴家,都是重创。”
“所以你想要让卫氏驰援南境?”
沈羡从他怀中转过身,瞧着他问道,“是卫氏不愿意?”
赵绪瞧着她,眼底泛起一些笑意,点头道,“卫无垢是个棋痴,他与我父皇的大盛江山之局尚未有个结果,要他提前暴露卫氏,如同要了他的命。”
“我与他有约定,若是先帝之局被破,他便要让卫氏驰援南方。”
“你让玉拂给我令牌,是想要提示我玄深就是卫无垢?”
赵绪摇了摇头,温柔笑道,“我想要让我的姑娘,早一些来到我的身边。“
他生得样貌清隽,笑起来常令人觉得安定,沈羡怔怔瞧着他,抿了抿唇也没有说话,令牌在赴灵川之前便已经交给玉拂,他要给她的,不是一个提示,是一条退路。
身在局中,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他想用卫氏,保她全身而退。
“赵绪,”沈羡低声道,眼底仍有一些浅淡的惊惧,“不要再走了。”
那些惊惧刺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将她重新揽进怀中,下颌抵过她的额头,应承了一声,好。
似乎是他向来能给人安稳的力量,沈羡得了这一句,便觉得心头的所有重担都放下了许多,外头的夜色愈发宁静,而里头的这一点烛火,徐徐晃动过他二人的面庞。
“阿羡,”赵绪抱着她,忽然低声说道,“皇姐她,连我都想杀。”
赵绪在她面前少有这样示弱的时候,这一声低低的阿羡,令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她用力握住了赵绪揽住她的手指,扣在掌心中,想要传递给他一些暖意,却被他反手握住了,低过头亲了亲她的唇角。
似乎是这样的感觉太过安宁,令人生出了不舍,他重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按进了自己的臂膀之间,几乎要在这场亲吻之中,将她整个人都揉进他的骨血里。
他的亲吻依然温柔,却仍能叫人察觉到其中一点压抑的难过。
沈羡伸手环抱过他,想要予他一些更多的回应,却听得他一路吻到她的耳边,低声喃喃了一句,我的阿羡。
这样深情又柔软,令人心头都要滚烫起来。
她的睫毛颤了颤,亦是低低回应了一声,你的阿羡。
惹得他一声喟叹,扶过她的面庞,在她的眼底落下了最后一个温柔的亲吻。
一点清风自窗缘的缝隙之中吹来,也不知道吹开了谁的心窗。
“赵绪,”沈羡温和向他问道,“灵川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过是安静了片刻,淡淡说道,“红灵死了。”
赵绪握着她的手指,带着她一路行至窗前,伸手推开了,能瞧见漫天星子落于漆黑天幕,给了人许多的希冀之感。
“那夜无星。”赵绪神色浅淡,低声讲道,“皇姐要红灵杀了我。”
灵川的夜晚总是寒冷,身穿红衣的女将军跪在赵绪的面前,深深一个头叩下,说道她只认宣王殿下一个主子。
她年少时便与长姐一道跟在长公主身边常驻灵川,等到她稍稍长大了一些,可以跨马提剑,上阵杀敌的时候,她跟从的人,一直是赵绪,那个崇武十八年在战场之上如同天神一样的少年,是她年少时的信仰。
一路跨马走过灵川苦寒,玉州困地,帝京凶险,也未曾改变过她的初衷。
“我第一次见到红灵的时候,她还是个与我一般大的孩子,父皇只有皇姐一个公主,长我许多岁,那时便已经是闻名天下的大盛公主了,绿川是她的姐姐,也长她许多岁,将她保护的很好。那时候绿川不许她喂战马,也不许她碰皇姐的剑。崇武十八年,我大捷归来,瞧见她一个人站在外头,手里还握着一株绿色的野草。北境寸草不生,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寻到的。”
“她跟我说想要喂我的战马。”
赵绪叹息了一声,低声道,“阿羡,我很后悔那天让她喂了我的战马。”
那个时候他年岁不算大,并不知晓他这样的人抬手间的一个给予,会带给旁人这样跌宕的命运转折。
“我向父皇讨了一匹战马,送给了她,没有几年,红灵就成为了灵川战场上锋利的一柄剑。”
“阿羡,”赵绪瞧着她,浅淡的笑了笑,“若是没有入帝京,而是回了陵州,你的余生,是否会安稳上许多。”
沈羡怔了怔,问道,“阮副将她?”
“是老七。”赵绪静了片刻,继续说道,“他与赵绎遣来随行的监军一道,带人围了我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