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鸢只顾照料陆钧诺,对旁的动静似乎是充耳不闻的。陆离几次向她看过去,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一次看似愉快的午膳,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揣测之中结束了。
见苏轻鸢和陆钧诺都吃得差不多了,陆离立刻放下了筷子:“昨夜守岁到天亮,上午又没得闲,大家一定都累了,各自散了吧。”
静敏郡主急问:“下午宫里的太监们比赛蹴鞠,皇帝哥哥不一起去看吗?”
陆离皱了皱眉:“听了一上午的炮仗,朕实在乏了,你自己去吧。”
静敏郡主难得没有吵闹,乖巧地点了点头,又笑道:“那,晚上清音池馆的歌舞,你是一定要去的!”
陆离想了一想,颔首道:“朕会去。”
晚宴也是例行的规矩,宗亲和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都会到场,陆离当然不得不去。
于是一众女子各怀心思地告辞出门,陆钧诺也打了个哈欠,大摇大摆地带着朱嬷嬷走掉了。
苏轻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抱着肚子叹道:“累也累死了!”
陆离随手把她拎起来扛进内室,放到了床上:“你能有我累?我的耳朵都快要被炮仗震聋了,本想早些回来歇着,你却在这里招来了一堆女人,又吵嚷了那么久!”
苏轻鸢向他翻了个白眼:“你要讲道理!这一堆女人,到底是我招来的,还是你招来的?”
陆离这会儿只想快点倒头睡过去,一时没能接上这句话。
苏轻鸢便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你觉得我不累,你揣这么大一颗肚子试试看?”
陆离哑口无言,只好故技重施,用被子把她卷了起来:“睡觉!”
“喂,清音池馆的晚宴,可不可以不去?”苏轻鸢抠了抠被角,探出头来。
陆离皱了皱眉:“恐怕不行。这也是历年的规矩,若是不去,朝中难免会有诸多猜测。”
苏轻鸢闷闷地想了想,不由得微蹙了眉心。
陆离搂住了被子卷,微笑:“怎么了?嫌累?”
苏轻鸢摇头:“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安。说书唱戏的总说什么‘宴无好宴’,再想想当年未央宫……我是有些怕了。”
陆离笑道:“你多心了。大过节的,那些老头子们哪有那么闲?他们就算要闹事,最早也得等到灯节。”
苏轻鸢并没有觉得放心。
但看到陆离满面倦容,她纵然不放心,也只能把忧虑压在心底。
她不困,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倒不如再去看看书。
谁知书本一打开,她的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几乎已经坐立难安。
陆离已经睡着了,没有人可以同她商量。
是苏轻鸢抱着肚子在房中团团转了几个圈子,终于打开门走到廊下,把芳华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召集了起来。
“娘娘,怎么了?”落霞担忧地问。
苏轻鸢扶着柱子怔了许久:“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却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害怕些什么。
“娘娘,您或许只是累了。”落霞小心地安慰道。
苏轻鸢想了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我多心——你们立刻去折一些鲜活的桃枝来,拿到灶上去煮水。等水变色之后,拿干净的木桶提到各宫里去,用桃枝淋到地上、梁上,还有所有人的身上,最好角角落落都不要漏掉。”
落霞等人见她神色凝重,渐渐地也都认真起来:“奴婢们这就去办。娘娘还有要嘱咐的吗?”
苏轻鸢想了一想,咬牙道:“毓秀宫先不要去,只在宫门口浇一桶水就是了。若是不小心被毓秀宫的人看见,就说新年例行除残去秽,不必大惊小怪。旁人问的时候,也可以这样说。”
众人答应着,飞快地去了。
落霞扶着苏轻鸢回到殿中坐下,低声问:“娘娘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苏轻鸢苦笑摇头:“就是因为没有察觉到什么,所以才更加担心。”
“宫里……应当不至于有不干净的东西吧?”落霞一脸为难。
苏轻鸢攥着她的手,叹道:“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东西’。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鬼魅,而是人心。你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被巫术夺去了一部分心智,说话、做事,甚至连思考都不由自己控制,这难道不比你所说的‘不干净的东西’更可怕?”
落霞恍悟:“原来娘娘要对付的,是宫里的巫术。”
苏轻鸢叹气:“我本来应该一个一个地帮你们把那些秘术的痕迹清洗掉,可是先前我怕打草惊蛇,如今要动手却已迟了。这桃枝除秽的办法,希望能有用吧。”
“娘娘是疑心背后那人今夜会有动作?要不要告诉皇上?”落霞低问。
苏轻鸢向帐中看了一眼,叹道:“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用,等他醒了再说吧。”
延禧宫内。
苏青鸾站在妆台前,双手高举,十分配合地转过身,让秀娘把布袋捆在了她的腰上。
衣服放下来之后,她低头,已经看不见鞋尖了。
秀娘帮她把衣裳整理好,又扶她坐到妆台前,细细地帮她篦了头发,盘了个高贵的牡丹髻。
插了两只发簪之后,秀娘低头笑道:“今日晚宴,各位娘娘们必定都妆扮得花枝招展的,娘娘若是一味浓妆艳抹,只怕反倒不能出彩。不如薄施粉黛,清水出芙蓉或许更好些。”
苏青鸾点点头,微笑:“秀娘的眼光一向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