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鸢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陆离已经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了。
苏轻鸢翻了个身,窝进了陆离的怀里。
陆离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但,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他分明感觉到,苏轻鸢是在害怕。
她在害怕,却与程若水的占卜无关、与苏青鸾的心计也无关。
陆离努力地思忖了很久,忽然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攥住了苏轻鸢的手腕:“你怕我?是因为念姑姑?阿鸢,你不该相信她!她不可能是你的母亲,她把你掳走、逼你修习那些莫名其妙的术法,都是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想想她从前对你所做的那些事,哪个做母亲的忍心那样对待自己的女儿?你一向很清醒理智,如今什么都想起来了,怎么会反而糊涂了呢?她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苏轻鸢仰起头向陆离看了一眼,随后又低下了头:“这些道理,我都懂。”
“那你……”陆离愈发不解。
苏轻鸢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角,迟疑许久,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陆离低头迎着她的目光,心中一酸,忙道:“先不要想了。”
苏轻鸢咬着唇角,怔怔地落下泪来。
陆离攥着她的手腕,手上紧了紧,却不敢问。
苏轻鸢也不言语,只管用手按着心口,不住垂泪。
那些原本已经忘掉了的事,如同暗夜之中的海潮,一浪一浪汹涌而来,带着灭顶的窒息和冰冷,没有给她留出半分躲避的空间。
上一次,她可以失忆、可以疯癫,可以把那些事当成一场噩梦,糊里糊涂地混过去。
可是这一次,她却一直无助地清醒着。
他能求助的人,只有陆离。可是……
那样不堪的事,如何能对他说?
她倒不是不信他,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痛苦已经够了,难道还要让他也跟着一起痛苦难过吗?
何况,一道原本已经愈合的伤疤,实在也没道理再把它揭开来看。
苏轻鸢的心里,是不想说的。
可是如果不说,她该如何向陆离解释自己今日的反常、该找什么理由抗拒他的亲近?
地道之中的那几日,已经成了苏轻鸢的心病,不是说好就能好的。理智是一回事,潜意识里本能的反应,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苏轻鸢始终找不到解决之法,只好仰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陆离。
陆离叹了一口气,拥着她起身:“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我听见你的肚子叫了。”
苏轻鸢脸上一红,心里反倒没那么堵了。
她勉强扯了扯唇角:“午膳的时候没什么胃口,后来就忘了……”
“你饿着孩子了。”陆离在她腰上捏了一把,笑道。
苏轻鸢瞪了他一眼,坐直了身子向外头扬声叫道:“落霞,传晚膳来!”
陆离只得陪着她一同起身,等小太监们陆续将饭菜摆上桌,便挑了几样她素日爱吃的放到了她的面前。
苏轻鸢擦了擦眼角,笑道:“竟然要劳烦皇帝替我布菜,真真折煞我了!”
陆离白了她一眼,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再让我知道你不好好吃饭,下一顿就没你吃的了!”
苏轻鸢一脸委屈,陆离也不安慰,只管板起面孔,不住地夹菜给她。
谁知这晚膳竟仍然吃不安顿。
一个小太监在外面闹着要见陆离,说是良嫔又发起了高烧,要他去看看。
苏轻鸢放下筷子,抬头劝道:“她纵然有错,毕竟也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了,你就去看一眼吧。”
“你就那么着急把我推出去?”陆离面色阴沉。
苏轻鸢慌忙摇头:“我不是要把你推出去,只是……京兆尹官职虽小,对京城安宁却是至关重要,眼下使臣即将进京,你需要一个安定祥和的京城;而且镇北将军保卫边疆安宁,眼下也正是需要拉拢的时候……良嫔有罪,罚也罚过了,何不趁此机会再给她一颗甜枣吃,免生事端……”
“你如今倒是越发懂得权衡利弊了!”陆离冷冷地夸赞了一句,全无欢喜之意。
苏轻鸢只得低下头去,闷声道:“我只是劝你去看看她,又没说不许你回来……”
陆离绷不住脸,一时又笑了:“你倒是进退自如!怎么,真以为我就无人收留了不成?”
苏轻鸢瞥了他一眼,噘着嘴嗤笑一声:“你可是宫里唯一的香饽饽,当然有人收留!我刚被坏人抓走,毓秀宫的热被窝就在等着你了,以为我不知道呢!”
陆离立即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这又是谁跟你说的?”
苏轻鸢甩开他的手,低下头去:“你先去看良嫔吧,旁的事以后再说。”
陆离很快又抓住了她的双肩,神色凝重:“阿鸢,你我之间经不起误会和猜疑,我希望你说清楚!”
苏轻鸢涩涩地苦笑了一下:“没有人对我学舌,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天清晨你从毓秀宫起身上朝的时候,屏风后面发出声音的不是那条名唤‘虎子’的狼狗,而是被人拧住双臂捂住嘴巴的我——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