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陆小凤再不敢违背油纸上的任何要求,每天任劳任怨的如同尽职的牢头那样为沉默的四个人送水送饭。
他几乎变成了一只被人圈起来的狼,只能在笼子里焦躁地来回打转。
为了不被这种窒息的环境逼疯,陆小凤开始不停地回忆自从混迹江湖遇到的人和事。
他从敌人想到朋友,从红颜知己想到路边的乞丐,甚至连十七岁那场改变命运的死结都清清楚楚地记了起来。
可他偏偏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地牢里的,他明明只是在朋友那喝了一杯酒而已。
陆小凤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写在牢门上的傻子两个字。
陆小凤的朋友不少,但是算得上生死之交的不超一掌之数。
而在这一掌当中,唯一一个可以让彼此随传随到、不需要任何言语的却是亲手为他斟酒之人。
陆小凤慢慢走过去,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喊出了一个名字,“朱停?”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作答的却永远只有石壁的回声。
直到喉咙沙哑的陆小凤垂着头离开,石牢里才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哭声,却是隔壁的疯子。
疯子的哭声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听上去非但没有悲意还可笑的很。
但就是这样可笑的哭声反倒让陆小凤合上了眼睛,只因他已经从这段扭曲的声音中知道了答案。
“铛啷啷……”
链条转动过后,从封闭的石门背面走出了一个穿着劲装的年轻女人,她长着一张明艳美丽的面孔,还有一副凹凸有致的好身材。
昏暗无趣的地牢里忽然出现一个明媚靓丽的女人自然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但比起这些,最值得陆小凤关注的却是她手上托着的一个食盘,因为里面装着熟悉的牛肉烧饼。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江湖第一聪明人?”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胡子邋遢的男人,“我倒不觉得你有他们说的那样好。”
陆小凤摸了把很久没有修剪的胡茬,“如果姑娘也像在下一样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关上十天半个月,只怕也没有今日的美貌了。”
“油嘴滑舌!”
女人如同在花园散步那样惬意的走过来,“我曾与人打赌,看看自作聪明的陆小凤多久才能认出石牢里的人。”
陆小凤一点坐牢的自觉也没有,好似老友重逢般笑问道:“看来姑娘是赢了?”
“可我却赢得并不开心。”
女人嗤笑道:“对于一个有价值的人,哪怕他会让我丢脸,我也会忍他一忍。”
陆小凤了然,“是在下辜负了姑娘的一片美意。可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恳请姑娘作答。”
女人笑了笑,“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像个哑巴一样不声不响的呆在牢里?”
陆小凤点了点头,“在下本以为是有人把他们刻意毒哑,直到刚刚听到哭声才知道并非如此,所以才特别好奇。”
“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女人轻轻笑道:“当你足够了解一个人时自然会知道怎样才能捏住他的软肋。”
她说着走到疯子那里,用脚尖踢进去一个白芝麻烧饼,“疯子要想不发疯就只能当哑巴,傻子如果不想看到疯子受苦也只能乖乖当个哑巴了。至于饿贼,他看中一双手要远超过自己的性命,一个连命都不在乎的人又何妨闭上嘴。”
女人最后来到了丑八怪门前,“这里面关着的是两个死对头。谁先忍不住开口说话我就放另一个人出来,还会让离开的那个人在对方脸上划两刀。如果是你会怎么选呢?”
陆小凤禁不住长叹道:“如果是我,一定会选择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哑巴。”
他本来只认出了老板娘和朱停,直到现在才发现,剩下的两个牢房里关着的竟然是司空摘星和上官丹凤姐妹。
朱停为什么会给好朋友下药,因为老板娘发了疯。
当一个人爱妻子胜过爱自己,在别人眼中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傻子。
陆小凤本该生朱停的气,可他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在乎,只因他早已从老板娘的哭声中听出了那句说不出口的歉意。
至于司空摘星和上官丹凤姐妹,他们也不过是被看透人心的女人利用了弱点而已。
算来算去,陆小凤忽然发现自己最该提防的反而是眼前这个毒蛇般阴险狡诈的女人。
他转而拱手问道:“好歹宾主一场,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女人傲慢地扬起了乌黑的柳叶眉,“宫主。”
陆小凤一愣,“宫主?”
宫主话音一转,颇为不满地说道:“怎么,你还认识第二个宫主?”
陆小凤摇头,“在下只是想起了另一位宫姓之人,他也如同姑娘一样称得上人中龙凤。”
宫主的凤眼流露出淡淡笑意,“你说的必是我的哥哥,宫九。”
“失敬失敬。”
陆小凤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张满是邪气的面容,“不知宫主将在下和几位朋友请来是为何事?难道只是想看看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究竟是不是一个聪明人?”
“一个人只有聪明是不够的。”
宫主的眼神冷冷地刺过来,“聪明人如果不做聪明事,那他就只能当个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