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勘之也不否认,点头道:“这事是按察司衙门那面透过来的,衙门之间都有联络,尤其是下面的差役。这种事他们固然不上报,但是自己人里肯定要通过消息。”
少女哼了一声,“怪不得父亲要搞考成法,这些滑吏,这么重要的事都敢隐瞒不报,当真可恶!”
她停了停又道:“原来当真是这么一群大贼,那更该把他们一网打尽。既然他们在饶州没有伏法,可见这些地方官是多没用了。光是把这些东西交给衙门,也未必就能抓住他们。这些人在饶州劫了王府,这里又有一座吉王府,他们的目标怕不是?”
范进道:“多半就是这样了。想要造反,首先就要有军饷。再者想要拉拢那些土司教兵法是一方面,金银财宝收买也离不开,他们如果在长沙做上一票买卖,带着这笔金珠跑到湘西去贿赂某个土司,说不定就真能闹起来。”
少女道:“那就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湘西的盗匪土司本已经无法无天,如果再与反贼狼狈为奸,整个湖广动摇近而会影响到天下,也会破坏新法,这事不能不管。刘兄,你既然整理了这些东西出来,可见对这些歹徒也早有铲除之心,现在放手不管,这未免太无担当了。”
刘堪之苦笑一声,
“世妹,愚兄也是湖广人,如果湖广乱起来,咱们的家乡都要受影响,你当我不急?如果我不想对付他们,就不整理这些了。可我们只是几个书生,靠着父祖辈在朝为官,地方上给我们一点面子而已,真以为咱们能一手遮天?论做事呢,这些地方官谁不比我们经验丰富?我们想的到的,他们也能想的到,留下来帮不上什么忙,搞不好还要添乱。这些贼子悍勇狡诈,不易对付,湘西情形更是复杂,关系到那些土司,更不能轻举妄动。范兄在广东帮办过军务,自知其中难处,凌制军平罗山用时近两载,若想解决湘西,怕是十年未必可以奏功。我们哪来那么多时间湖广又哪来的这份力量?”
“那按刘兄的意思是,装聋作哑当没发生过?”
“话不是这么说,高举轻落,有时也是一种处置。反贼眼下多半还不到图穷匕见之时,我们只提醒吉王府做好防范,再把几个人当棍骗处置,以安反贼之心,接着自去上京应举。私下里修书给张中丞,请他仔细访拿奸党,我们赶快进京,请朝廷调兵遣将,早做提防。届时以几省大兵云集,那些土司自不敢再生背反之心,兵法上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那若是这当中贼人起兵了,又当如何?别忘了麻阳金道侣之乱。依我看,一快打三慢,还是越快处置越好,趁着贼人还没做好准备,先把他们一网打尽,等到他们真起了兵,就来不及了。”
两人的说辞各有道理,一时僵持不下,少女与刘勘之是极相熟的,说话并不客气。
两人都是极出色的人物,却又都自负才情互不相让,尤其刘勘之更注重男人的面子,不会向女人低头,吵架是家常便饭。
等两人吵过一阵张嗣修才道:“小妹,刘兄说的有道理。第一,我们没有身份,名不正而言不顺,人家地方官府给面子,但咱们也不能拿着这面子随便用,不合适。第二,我们没有时间,把时间消耗在这里,那赶考的事就要耽搁。第三,我们没有人手,即便是想要为国出力,也是心有余力不足。所以还是修书给张世伯,请他仔细提防就好了。”
“不妥!你这样安排跟临阵脱逃有何区别?为了赶考而误了大事,父亲面前也不肯容你。范兄,你说我们是该走还是该留下?”
少女终究是年纪有限,眼看自己陷入孤立,就开始求援。范进看来,刘勘之的意见其实不算错,毕竟这几个二世祖又不是官员,留下来对这种大案指手画脚,很有些越俎代庖的嫌疑,用处也不大。
隔着一层指挥,如同隔靴搔痒指挥不到位。再说这么几头肥羊在这,如果真有反贼,他们自己的处境都会危险。最后很可能没能帮上忙,反倒添了麻烦。
但是看少女的目光热烈,分明感受到她殷勤的心情,如果自己一头冷水泼过去,这锄头怕是不大好挥。略一思忖,范进笑了笑,朝几人拱拱手。
“刘兄说的,是老成之见,处置上极是妥当。但张小姐所言,也不为错,这份妖书干系重大,如果真让他们养成气力,事情怕是会非常棘手。我们虽然不是朝廷命官,但终究是读孔孟之书的,君父之事不可不问。固然现在手上缺人少将,但是要想对付这些乱贼,倒也不是完全帮不上忙。这事……有的做,也未必一定会耽搁太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