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席家人死,永惠帝死,宁端死,樊子期死……嵩阳长公主却永远屹立在那儿,自然有许多她的传闻跑到席向晚的耳中去。
席老夫人笑了笑,“最后,还是殿下在路上游走的时候,意外碰见一名四处游历的画师,替她画了一幅让云水画苑交口称赞的绝迹。”
这席向晚倒是真没听说过,“那名画师叫什么名字?”
“他的名字却没流传下来。”席老夫人微笑道,“但你应该还听过这名画师的另一个故事,就是上元节送给心上人的花枝灯。”
席向晚一愣,“那名画师,就是传闻中送了心上人七盏桃花灯的人?”
她说罢,立刻想起了这个典故的由来详细:做灯人将手工赠与的,是一名地位极其尊贵的女子。
她微微睁大眼睛,“画师和长公主相恋了?”
席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含笑接着道,“但即便人人如今都知道带枝桃花是什么意思,却没人知道那传闻中的人,就是嵩阳殿下。”
席向晚沉吟了片刻,便想起了嵩阳长公主的生平来:这位长公主在永惠帝登基之初,为了替他拉拢朝中势力,才十四岁就毅然决然嫁给了某位兵权在握、比她年长十来岁的大将,后来这位大将军也不负众望地替永惠帝平定数次河西战乱,稳固了永惠帝的政权。
画师和长公主的两情相悦没有传出来却是正常的,只因一点:只怕嵩阳长公主遇见那画师的时候,早就已经定了亲。
想到这里,即便知道这是陈年旧事,席向晚仍然流露出了几分遗憾感慨之情,“长公主驸马早年战死沙场,却不知那画师后来如何了。”
席老夫人却笃定道,“他一定是死了。”
席向晚看向了祖母,有些诧异她将话说得如此肯定。
“驸马战死后不过三日,嵩阳殿下大病一场,形容枯槁,再不复从前艳光。”席老夫人说着,轻轻握住席向晚的手,“所以我想,她一定是听到了画师死去的消息。”
第143章
“嵩阳殿下如今这般看重你, 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席老夫人慢慢道, “可她情深似海, 所以必然不会伤害两情相悦之人,及笄礼的事,你不用太过紧张。”
席向晚原是没紧张的, 听完嵩阳长公主的旧事后反倒是有些胡思乱想起来了。
虽说大庆对婚嫁时的阶级管制得并不严, 但民间多讲究的还是门当户对父母之命, 若是出现在名门世家, 那姻亲联和就极少是出自真心, 大多是利益交换的结果。
嵩阳长公主毅然决定嫁给那位年纪足够当她父亲的大将军时,想必不知道自己后来会遇见那名画师吧。
“不过或许……”席老夫人想了会儿,又不太确定地开了口, “或许殿下是看在席府和先帝曾经的交情上, 多照拂了一二。”
“咱们席府,和先帝有交情?”席向晚诧异道。
那席府怎的上辈子混到被抄家的下场,永惠帝也不曾出言保上一句, 只留下她远嫁岭南,兄长死得不明不白,王骞一人隐姓埋名闯出地位才翻案?
“有过的。”席老夫人沉吟了会儿, 才接着道,“也不是不能说的事。先帝刚登基时年纪小,群臣都不服他,就连打仗,也要他御驾亲征才能压得住阵。”
席向晚点头, 这她倒是知道的。
永惠帝本不是应该登基那人,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将所有竞争者都弄得死了废了,才登上的皇位,当时朝堂确实不服他。
“你的曾祖父是开国武将之一,和高祖一起覆灭前朝,舔过刀头血的交情。”席老夫人道,“而他的长子——你祖父的兄长,自小和先帝一起长大,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心腹。”
席向晚终于有些恍然,将前世和今生的许多线索连在了一起。
她只是曾经模模糊糊查到一些旧闻说席明德是靠着兄长卖命才活下来的,重活一世也曾经拿这句话刺过席明德,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有为何席明德老年糊涂了还能搭档左宗人这样的一品大员位置,席府乱象为何永惠帝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都察院都无人弹劾席明德……
原来都是看在席明德那位兄长的面子上。
“我不曾见过那位,他英年早逝在沙场之上,先帝的命,是他用双手和背脊从死人堆里驮出来的,这份恩情,即便是先帝……也忘不掉。”席老夫人轻轻叹道,“我只听人说过,无论是什么明珠宝剑,只要放在那位身旁,统统黯然失色,全然比不过他的光华。”
席向晚听这形容,脑中出现的却是宁端俊美无俦的脸,不由得晃了晃神。
大约就是有那么好看吧。
“这些事,嵩阳殿下应当也知道不少,如今你祖父走了,对你有一二照拂,也不奇怪。”席老夫人将话做了个终结,和蔼地笑着握住席向晚的手,“咱们家晚丫头,要开始数嫁妆了。等你三四月嫁出去,祖母这心里头,就再多多余的挂念,可以安然阖眼了。”
席向晚回过神来,笑道,“祖母不还得看大哥大嫂的孩子落地、长大、再成家室的?”
“那我都成老妖怪了。”席老夫人故作惊恐,而后也绷不住笑了,她眼中满是平和喜乐,紧紧握着席向晚的手道,“我原不喜欢那宁端,倒是我看走眼了。你嫁给他之后,好好的,他会护着你一辈子的。”
席向晚噙着笑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那首先得让宁端能活得下去。
再往前一步,就是更先找到究竟是谁想将宁端置于死地。
和四皇子接触数次后,席向晚也差不多摸清了这个人的脾气。若不是生在皇家、为了韬光养晦非要装个纨绔,其实四皇子大约会是个十分仁厚聪慧的贵公子。
在他登基之后十几年,也是没有任何污点、人人交口称赞的明君。
唯独一点存疑的,就是人们始终将宁端的死怪在他的头上,认为他是生怕宁端功高震主。
席向晚见多了这人之后,却愈发开始怀疑这种说法。
四皇子和宁端自小一起长大,可以说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就算后来做了皇帝,也应该不至于性情大变,对宁端痛下杀手。
毕竟,宁端再明显不过,是不会对皇位生出想法的人。
想到这里,席向晚轻轻出了口气,将心中万千理不清的思绪一一按下,又笑着和席老夫人说起话来。
这几日席府中最忙的人成了王氏,毕竟齐氏有孕在身,不好久累,她怀中的孩子又实在得来不易,席府上下都当瓷娃娃似的伺候着,哪能让她多操劳。
及笄礼的事情,席存林一知半解,又有公务在身,只得王氏说什么他就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