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凌厉的目光自石桥上掠过,很快便看到以禅的身影。她今日着白色对襟上衫,石榴红的襦裙,很是娇媚艳丽,极是好寻。方要开口,便见她忽然从石桥上跌了下去。
石榴裙漫卷,自空中流曳而过,宛若枝头盛开的花被强风吹落,瞬间零落。
华重锦的心顿时慌了,他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个正要行刺萧傲的刺客,石桥上人头攒动,他在下面也根本看不到。
只是电光石火间,忽然想到这可能是北戎国刺客要引开赫连雪城的计谋。他这才大声示警,让赫连雪城小心刺客。
随后,他连想都没想,纵身跃入湖中。
初夏的湖水,在向晚时分有些凉,乍然入水,便觉通身冰冷。然而,再是冰冷也及不上他内心的冷寒和恐慌。
以禅落水之处,是湖水比较深的一段,湖面上飘着圆形的莲叶。
他潜入水中,细细查找,可是水中连个动静也没有,这不应该的啊,纵然她不会水,至少会扑腾几下,怎么会毫无声息?
难道在落水之前她已经遭到了毒手?
华重锦猛然潜入最深处,多亏这日以禅穿的衣裙艳丽,他终于在湖底找到了她,揽住她的腰身慢慢上浮。
待到搂着她出了水,她还是毫无声息,似是昏迷了过去。宋霄也下了水,瞧见华重锦救了以禅上来,也忙迅速上了岸。
石桥上,此时已经乱作一团。
萧傲的护卫与刺客们正打在一起。刺客的目标是萧傲,无人关注他们这边的动静。
华重锦脸色阴沉,他将以禅平放在湖畔草地上,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脚,很快发觉他被点了穴道。他伸指解开,拍打着她的后背。
过了片刻,以禅终于咳嗽了两声,吐出了几口水。
她睁开眼,目光游移,身子因寒冷,抖得如风中落叶。
华重锦见她醒了,目光扫过乱作一团的石桥,吩咐夏扬:“去将谢小姐的婢女和那位陆姑娘带过来。”
他望着以禅惨白的脸,轻蹙的黛眉,一颗心越发揪了起来。他一言不发,横抱起以禅便向停在湖畔不远处的马车而去。
被华重锦抱在怀里,以禅有一瞬间恍惚,直到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歹人推下湖水,而华重锦救了她。
宋霄早飞奔到马车前,命人打开了车帘。
华重锦冷着脸,凛冽的目光自他面上扫过。今日,宋霄严重失职了。
或许是长久以来很平静,并未发生什么事,他居然忘记了,他之所以跟在以禅身边,是为了保护她,而非仅仅只监视她的行踪。
华重锦小心翼翼将以禅放在车厢座位上,从座位下的抽屉中取出一套男子的内衫和长袍。
“这是我的备用衣衫,稍后你的婢女过来,让她们为你换上,不然会感染风寒的。内衫是新作的,从未上身。外衫倒是穿过两次,你若介意,先用锦被覆身,待回城后我会派人先去购衣。”也是拜她所赐,如今他已习惯在马车中放备用衣衫。
以禅嘴唇动了动,还未说话,又听他说道:“你放心,那些刺客目标不是你们,罗三公子和陆姑娘、红绒不会有事,我会派人救他们过来。”
他起身欲走,衣袖忽然被拽住了。
他慢慢回头,就见以禅湿漉漉的长睫忽闪着,那双清眸定定望着他,唇角扬着一抹雅丽的笑意。
“多谢!”她说。
声音虽嘶哑,然而语气却是温柔真诚的。
华重锦面上虽依然不露声色,心湖却如被烧开的滚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欣喜的泡泡。
她或许不知,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真实的身份前,向他展露微笑。
他点点头,掀开车帘出去了。
以禅坐在车厢中,不再有冷风吹拂,身子终于不再抖了。
她伸手轻抚华重锦取出的衣衫。白色内衫乃丝棉,质地柔软,其上并未绣任何花纹。外衫乃淡雅的霜白色,只在衣角和领襟绣了朵朵幽兰纹饰。
衣衫自然是不合身的,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穿,车帘打开,红绒和陆妙真弯腰走了进来。
“小姐,你没事吧,方才吓死我了。”红绒这丫头向来心大,这次却吓哭了,满脸泪水。
陆妙真一看以禅无恙,忍不住激动地念佛:“多谢佛祖保佑啊,总算让禅妹安然无恙。”
红绒放了心,擦去泪水,说道:“什么佛祖保佑,明明是六爷保佑。倘若六爷没有及时赶到,我真不敢想小姐会怎么样,罗三公子那么大一个男人居然连游水都不会!”
红绒彻底倒戈华重锦。
“三哥呢,还有其他人都没事吧?”以禅缓了过来,急急问道。
“放心啦。”陆妙真和红绒相帮着为以禅换上衣衫,“真没想到,那个连公子,他居然很厉害,那些刺客不是他的对手。也不知他兄长是什么人,那些刺客拼命地要杀他。”
陆妙真想起方才之事还心惊胆战:“你说那些刺客是什么人?行刺就行刺吧,干什么要害你落水?”
以禅也想不通,此事,恐怕还要问连城。
她早觉得他不似一般的商人,如今看来,他身份确实不一般。他说自己从西边来,西边,倘若不是并州,再往西,难道是西萦国?
她越想越觉有可能,一时有些心不在焉。
“唉,这衣衫这么长,穿上可如何走路?”陆妙真不由分说,伸手便将内衫的裤腿撕了一截下来,又将外衫下摆撕了一圈,“如此,再束上玉带,倒能凑合着穿了。”
以禅又将发髻解开,用撕下的布条将乌发拭干。她覆着薄被,总算暖了过来,原本冰冷的手脚有了暖意,苍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只是嗓子因呛水还有些痛,别的倒没有什么不适了。
红绒取出随身带的牙梳,为以禅梳了一个男子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