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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架子上的如椽巨烛刚剪过烛心不久,此刻却突然“噼啪”一声,其中一支爆了一下。

这火花爆得突兀,又十分之大,刚好端面的丫鬟走到旁边,火星子猛迸到她的眼皮子上。

丫鬟一惊,手上一个颤抖,填漆托盘一歪,那碗汤面便往旁边的宝座式镜台上倾斜而去。

她抢救不及,整碗面都倒在妆台上了,汤汤水水以及面条,一股脑糊在铜镜、首饰匣子上面,那水滴滴答答,还顺着缝隙,流入第一层木屉中。

丫鬟闯了大祸,惊慌失措跪下请罪。

“无事,起来罢。”

这是意外,纪婉青并非苛刻的主子,也不怪罪,只命丫鬟下去梳洗一番,再处理处理手上的烫红。

丫鬟下去了,她没急着让人整理这片狼藉,反倒第一时间吩咐:“嬷嬷,你把下面那箱子先取过来。”

镜台下面第一层木屉,放着一个黄杨木小箱子,里面父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遗物。

纪婉青很珍惜,第一时间惦记着它。何嬷嬷清楚,赶紧过去把小箱子取出来,捧到床沿放着。

她仔细端详一遍,见箱子没有被汤水弄污,这才放了心。

既然已经取出来了,纪婉青触景伤情,不免又打开箱子,回忆亡父亡母一番。

黄杨木小箱里共有两个扁长匣子,雕纹简单,很是古朴。一个装了一支半新不旧的银簪子,一个装了一部八成新的兵书。

这是母亲亲手交给她的,庄氏临终前,握着大女儿的手,反复告诉她,这两样都是她的父亲留给她的,让她好生收妥。

银簪子?父亲?

纪婉青正轻轻抚摸银簪子的动作一滞,眸光陡然一凝。

这不对,她父亲怎会特地留一只半旧的银簪子给她?母亲还这般千叮咛万嘱咐的。

第三十七章

三年多前。

春末的冷雨中, 靖北侯府一片愁云惨雾。侯爷世子北征,世子英年早逝, 侯爷重伤而归,不过几日, 便溘然长逝。

屋漏又逢连夜雨,主母遭遇丧夫丧子双重打击, 已重病在榻, 来往大夫,甚至宫中太医诊过脉后, 皆摇头叹息。

侯夫人庄氏病了半个月,汤药不断,整个正院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

庄氏已到了弥留之际, 她费力睁开眼睛, 看向病榻前两个泪水涟涟的女儿。

“青儿,湘儿, 娘对不起你们。”

庄氏喘着气说着, 她知道爱女们很需要自己, 她也很努力想好起来,怎奈何这柔弱的身子不争气, 她已走到了生命尽头。

纪婉青姐妹泣不成声, 二人不过十三年纪,小脸稚气未脱,却已丧父丧兄。如今眼看又要失母,她们眼眶哭得红肿, 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庄氏费力抬眼,看向榻前一脸沉重的娘家兄长,庄士严明白妹妹心思,颔首应道:“妹夫私产与你的嫁妆,必会落到外甥女的手中,妹妹放心罢。”

兄长为人一诺千金,庄氏放下一桩牵挂,吩咐丫鬟从她颈间取了一把黄铜钥匙来,打开墙角那个填漆官皮箱,把最下层大木屉的东西取过来。

那是两个黄杨木小箱子,“这是爹与娘留给你们的念想,你们好生留着。”

黄杨木箱子里面分别有两个扁长木匣。纪婉湘的是一支赤金卷须红宝簪子,一个顶级羊脂玉佩,两样物事簇新。

而纪婉青的是一支半新不旧的梅花头银簪子,与一部八成新的兵书。

“青儿,这是你爹给你留的,你要好生保存,勿要丢失。”

庄氏攒住大女儿的手,她力道很大,抓得纪婉青腕骨生疼,“青儿,你可记住了?”

“娘,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存着。”其实纪婉青一点不感觉得疼痛,如果可以,她希望母亲能一直攒住她的手。

“好,好!”

……

父母临终前,亲手给孩子留两样物事当念想,实属稀疏平常之举。

三年前,母亲说罢最后一句话后,便咽了气,纪婉青伤心欲绝,根本无心留意其他,更甭提那个黄杨木小箱子了。

后面,舅舅出面争取到了私产管理权后,她为父母哭灵过后,就是闭门守孝,操心手中巨财之事。

这个小箱子一直珍而重之收妥,轻易不肯擅动。

若非今日事出突然,她将其取出端详,恐怕暂时无法忆及庄氏临终前那小小异样。

这其中必定有关窍。

纪婉青心跳加速,好在她面上功夫了得,不见分毫端倪,抬眸道:“都下去。”

何嬷嬷眉心一跳,照顾小主子十多年,算是对她脾气了若指掌,当下也不说什么,只催促屋里侍立的丫鬟婆子赶紧下去,勿要搅了娘娘思索。

宫人鱼贯而出,屋里仅余纪婉青一人,她探手,从匣子中取出那支银簪子,就着灯光细细端详。

那兵书是父亲用过的,上面还有他亲笔眉批,两者相较,还是这支簪子更违和一些。

半新不旧的银簪子色泽暗哑,微微泛乌,样式古朴,分量也不重。她爹爹疼她入骨,视如掌上明珠,他是个大老爷们,不可能临终前特地留下这么一根不值钱也不珍贵的旧簪子给她。

然而,父母既然这般珍而重之,它必定有其独特之处,非旁物可与之相比拟。

这些问题不留意倒罢了,一旦正视起来,抽丝剥茧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