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大,两人坐在里面就稍显拥挤。阿四鼻间充斥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偶尔吹在头顶心,暖暖的,痒痒的。
为了看起来更自在些,阿四没话找话地主动聊天,从今日天气晴朗阳光不错,聊到昨天吃了什么,明天想吃什么。而苏幕遮苏公子总是恰到好处的或点头,或微笑,或者简短精辟地回答一二。
直到阿四绞尽脑汁都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苏公子才笑眯眯道,“阿四姑娘,你与苏某坐在一起觉得很不自在吗?”
阿四尴尬一笑,梗着脖子道,“苏公子何出此言?”
苏公子摇了摇手中折扇,微笑不语。阿四见状不太高兴,正待说些什么,忽然马车陡地一晃,她便不由自主地往苏公子怀中扑去!
千钧一发之际,阿四姑娘急中生智,背一弓,双手往前一伸......
好险好险,阿四大大喘了口粗气。暗叹还好自己聪明伶俐机智敏捷,要不然又要上演林中那嘴对嘴的一幕了,那她就太尴尬了!
庆幸间,头顶传来苏公子隐忍的说话声,“阿四......姑娘,你......你是不是可以松手了?”
嗯?怎么这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阿四疑惑不解地抬头来看,只见近在咫尺的俊脸上隐约有些绯红。
苏公子见这女人傻乎乎地瞧着自己,墨色的眸子里闪过戏虐,惊讶不已地说道,“阿四姑娘,不想你如此着急。”说完,低头将视线落在了阿四的双手之上。
阿四也顺着视线看下去,只见自己那双爪子,正牢牢按在苏公子的腿\间。
咦?什么东西,怎么又长又圆还硬邦邦的?
阿四下意识地一捏,引得苏公子突地一抖,痛呼道,“你在做什么?”
阿四也被吓得一抖,见对方这反映,竟然神奇般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啊!”
刹那间,她像屁股上装了个弹簧一般地贴到了马车壁上,双手抖个不停。谁也没有看到,驾着马车充当车夫的苏右正在无声地哈哈大笑。
阿四下马车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神色,只是稍有不安地跟着苏公子,亦步亦趋。而苏幕遮苏公子虽然表情正常,面色却仍泛着青黑。以至于敲门之后,那封府的仆从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封府的别院面积也不算小,它分东西两厢,前后三进,最后方还有一座两层的小楼。庭院非常宽敞,正中央不知用何物搭了个棚子,里面有悠扬悦耳的箫声传来。
苏公子与阿四互看一眼,在管家的引领之下,快步走去。
阿四走进那棚子的时候,那位封珏少爷正提了个水壶在浇花。
他一身家居常服,坐在轮椅之上,周围却是风姿万千,飘逸梦幻的花朵。那花的花瓣为四片,质薄如绫,朵朵向上,远远看去犹如一片掉落人间的红云,和着飘飘仙乐,摇曳生姿。
那是一整片红艳艳的虞美人!
此时,那位珏少爷已经听到动静。他转动着轮椅,回头朝门口的他们看来。他面目白皙,双眼先是在阿四脸上足足停留了十几息,而后才转移到苏幕遮的身上。
“珏少爷,在下鲁南苏幕遮。”苏公子作了一揖,开口道。
珏少爷微微一抬手,阿四这才注意到,在这棚子的末端,花丛的最里边,站着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她身形高挑,双眸如电,在珏少爷的一摆手之下便停了箫声。略一低头,白衣女子缓缓退了出去。
阿四追随着那女子的身影远去,心中暗暗计较这身影与花园中人是否相似。可惜的是,衣服宽大,看起来像,但是又好像不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女子身负武功,而且不弱。
思索间,耳边传来那珏少爷的说话声,“苏公子,久仰!”
☆、第35章 话不投机
十月的天气,其实已经有点偏凉,但置身花丛的阿四却恍如来到了初夏。
似乎看出了她的迷惑,封珏少爷笑着解释道,“娇花柔弱,经不得秋风冬雨,珏又不忍心看其衰败,故而借了外力,将它们温养了起来。”他颇为欣慰地抚了抚手边的一朵虞美人,嘴角扬起了一个甜蜜又幸福的弧度。
说不出为何,阿四总觉得对封珏此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那不经意的笑脸,让她心中顿生亲切。可是心思百转,阿四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愣神一般地瞧着封珏少爷的脸庞,而适才正与封珏一番礼让的苏幕遮,则扫了一眼这些花朵,问道,“这花开得很艳,珏少爷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吧,不知培植多久了?”
“怎么,苏公子也有此雅兴?”封珏遥遥望向最里侧的一丛虞美人,脸上爱怜甚浓,答道,“是啊,这花,种了很久很久了......”
说来有些奇怪,这里的虞美人都是成片地长在地上。只除了最里侧的那一小丛,被孤零零地用小栅栏单独围了出来。
苏幕遮双眉微蹙,盯着那一小丛的虞美人,静默不语。而阿四自从进门之后,就对这些花朵莫名地不喜。女子多爱娇花,这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阿四也并不例外。可是,这里的虞美人,总让她想起湘江水岸的满地死尸。
“珏少爷,不知您可曾听说湘江水岸,已故大皇子灵柩被扰一事?”阿四略一沉思,开口问道。
封珏饶有深意地看了眼苏幕遮,这才回头对阿四道,“珏一个残废之人,此事纵然听说也从不挂怀,原来二位竟是为此事而来,不知有何指教?”说完,他双手轻轻放在膝上,轻笑一声,“能劳烦苏公子走一遭,看来珏这院子是被人盯上了。”
风中摇曳的虞美人妖娆多姿,苏幕遮伸手抚上其中一株正含苞待放的花朵。它微微低垂着脑袋,好似低头沉思的少女。“珏少爷多虑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而现场又碰巧地留有一朵开得正好的虞美人,苏某受人之托,便只好上门叨唠了。”说完,他又话头一转,道,“珏少爷,不知对此事,您有何高见?”
“珏身有残疾,又常年深居,唯一的爱好便是弄花听箫,何来高见之说?倒是你们所言的那朵虞美人......据珏所知,花朵虽娇弱,却也有不少方法能将其保存。”
苏幕遮闻言一笑,“珏少爷怎可如此妄自菲薄,依苏某所看,珏少爷脸相方正,颧骨圆和。而人如其脸,此相之人必是有福之人。”
“苏公子竟还会看相?”封珏诧异道,而后将轮椅上的身子一侧,“那就有劳苏公子再看一看,珏何时也能如你们一般,站起来走路呢?”
苏幕遮摇了摇头,道,“面由心生,苏某虽信面相,但也只是略知一二。”
此番相谈,无论苏幕遮二人询问何事,封珏都只作不知。这种装模作样又明显不在重点的谈话,最让阿四头疼。她就不明白了,明明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为何要半遮半掩,一句话掰成几句话来说呢?
最终,二人毫无成果地告辞离去。
跨出花棚之前,阿四回头看了眼那一丛用小栅栏围着的虞美人。阳光照耀之下,那一小丛显得尤其的鲜艳娇嫩,红如血滴。将逆光而坐的病弱封家少爷,衬得异常红润光泽。
阿四后来与苏幕遮讨论过封珏,问他可是真如面相那般,是有福之人。如是有福之人,怎会从出生就进不得家门,甚至双腿有疾,连奔跑也不能。或许是出于怜悯与同情,也可能是由于心中那种无法言明的亲近之感,阿四为了封珏少爷略有不平。尽管,她也很清楚地感觉到,此人定是与劫杀一事脱不了干系。
苏公子当时的回答是,面相广而博,他当时也只是说了一半。阿四又忙问另一半是什么,得到的回答是骨消形瘦,内心坚硬自尊强,无利不起早。阿四听后丝毫不放心上,摇摇头一笑置之。
而那个身穿白衣的吹/箫女子,阿四一直到走出别院大门也没有再看见。她曾拐弯抹角地问过那位送他们出门的老管家。老管家掀了掀眼皮,说那是珏少爷的侍女,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