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淑云心中百感交集,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本那些恨,早就被她忘记了。而今她日子顺当,丈夫爱惜她,子女听话又孝顺,她眼见林榕成了这幅德行,既是感叹轮回报应,又痛惜,他如今的下场。
“走吧!咱们说会子话去!”林榕终究还是被那个叫静娘的女子给哄了过去,洪琇莹一面同萧淑云说着话,一面拢了拢衣袖,先一步往前去了。
月沟湖旁有间茶肆,收拾得得体雅静,两人叫了一壶龙井和几碟子素糕,一面喝茶,一面说话。
萧淑云这才知道,洪琇莹也是三年前,才终于肯放下了林榕,重新嫁了人。虽是填房,但是丈夫很是爱惜她,再者她父亲权势逼人,也不曾有人敢小看了她。前年才生了儿子,愈发在夫家立足安稳。
“我想着,既是我嫁了人,也得找个人照顾他。”洪琇莹淡淡道:“那个静娘,家里死了丈夫,又被村子里的人欺负,被我救下后,我看她孤苦无依,就把她给了,给了他。他们相处得挺好,静娘是个好人,待他很有耐心的。”
萧淑云知道,即便是如今面前这女子如何面色淡然,当年一番苦楚,只怕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
“人都是要往前看的。”萧淑云说道:“既是走出了那一步,便要忘却以前,这才能不负当初那艰难的一番抉择。”
说着洪琇莹不禁落了泪,含泪笑道:“可不是说的,当真是艰难呢!”
等着回了家,孔如意自然要缠着萧淑云问东问西,可是萧淑云并不愿意告诉她,只板着脸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乱打听。”说得孔如意撅着嘴巴,不高兴地走了。
孔辙笑道:“什么事啊,也值得你把咱们闺女都给说恼了。”
萧淑云没吭声,只深深叹了口气,等着夜里躺在床上,才淡淡道:“是林家的大爷,今个儿见了洪家的小姐,才知道他这些年一直傻着,洪小姐三年前改嫁了,如今过得瞧着也很是不错。”
孔辙好一会儿才知道说得是谁,而后笑道:“原是他呀!”伸手将萧淑云一把拉进怀里:“管他做甚!”他轻轻咬住了她的耳朵,喃喃道:“说起来你那个已经走了,今夜里,可得叫我好好舒坦一回了。”
萧淑云立时红了脸,这厮,这些年来,怎的愈发的不要脸皮了。然而身上的火苗一簇一簇的皆被点燃,她看着帐顶那摇摇晃晃的并蒂莲绣帐,只觉得整个人,都随着孔辙的动作,变得酥软了起来。
于是翌日,萧淑云就起不来床了。然后一月后,郎中过来给她搭脉,欢欢喜喜的,就给她道起喜来。
“恭喜夫人,夫人这是喜脉呀!”
第108章 番外(2)
岳氏没了的那一日, 正是十二月二十三日, 天上下着鹅毛大雪, 扯棉飘絮一般,就从天上一股脑儿都落了下来。
萧淑云得了消息后,哭得死去活来, 孔辙见她实在伤心过度,忙叫人把几个孩子叫了来, 将萧淑云团团围住, 于她开解说话儿。
其中孔如意和岳氏的感情最是深厚, 知道自己外祖母去世的消息时,她已然嫁做人妇, 生有一子,如今正怀着身孕,在娘家小住。当下哪里还顾得上去劝解自家母亲,她自己个儿都哭得跟泪人一般。
萧淑云见她哭得厉害, 心下担心,就强自忍住了泪水,过去安慰自己的女儿。
因着孔如意有了身孕,不能回嵩阳城亲自再见一见岳氏的容面, 自然又是一番伤心难过。
萧淑云答应她, 一定会在灵前,和岳氏好好说说, 又劝说,岳氏那么疼爱她, 必定不会怪罪的。最后把绿莺和珠儿留下来,照看她。
等着回了萧府,见着了萧老爷忽然间就老态龙钟的模样,萧淑云不禁大吃一惊。
这些年来,她早已是知道,自己的父母之间,早就没了感情。不过是为着子女家庭,做个伙伴罢了!平素里,自己父亲都是去廖姨娘那里的,仿佛那女人才是她的妻子,她的屋子,才是他的家。
以前岳氏还耿耿于怀,吵闹不休,后头却是自己个儿看开了,日子倒是忽然间就换了副天地,欢畅了起来。
廖姨娘年纪轻,儿子又争气,也走了官道,自然的,她心里原本没有旁的想法,后头也开始有了。加上萧老爷抬举她,之后确实是生出了许多闲气来。
对于廖姨娘在家里头的地位节节升高,岳氏虽是嘴上碎碎念,可看到萧明山外出做生意,被人欺辱时候,有了这么个兄弟在后头挺腰,心里倒是渐次的不在意了。然而后头廖姨娘愈发不得了了,岳氏生气,就收拾了包袱,往萧淑云这里还住了一两年。
因着这事儿,萧淑云也不再回娘家,萧明山更是带了龙氏和儿子,也搬出去,住在了别院里头。偌大萧府,就都留给了廖姨娘和萧老爷。
眼见着萧家要四分五裂了,萧老爷本就生出了悔意的心肠,愈发后悔,就开始一面收拢给了廖姨娘的家权,一面亲自去了孔家,去请岳氏家去。
廖姨娘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就写信给了自己的儿子,要儿子于她撑腰做主。
好在萧明泽自小出门求学,心里装的都是正统思想,小时候还恨过岳氏待他和他姨娘不好,后头便渐渐不太在意了。再后来,有了情投意合的妻室,等着他纳妾,妾又有了孩子的时候,妻子的反应,才叫他彻底明白了过来。原是他娘,抢了他大娘的至宝,也难怪大娘那般模样了。
得了自己亲娘的信,叫下人家去一问,才知道家里头闹得这般厉害。于是告了假后,亲自去孔家请岳氏。
岳氏见着萧明泽亲自来了,想着他如今官运亨通,又和自家山哥儿手足情深,便和他说道:“你娘虽是妾室,但是生育有你,为萧家光耀明媚,确实是功不可没。可是,我到底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室,她再是厉害,也不能这般嚣张跋扈。便是我受了委屈不值一提,可你在外为官,若是人家知道你自己家中竟是这般妻妾颠倒,怕也会说一句家风不谨的。”
这么些年过去,岳氏愈发心平气和,又跟着萧淑云认了些字,知道了些大道理,如今说起话来,却是又中听,又中肯。
萧明泽自是叩拜明志,肯定了岳氏这番话极是有道理。等着回家去,廖姨娘自然好一番折腾。好在萧明泽口舌了得,娘俩儿一番密探后,廖姨娘竟是彻底老实了。如此,家宅安宁,倒是日子渐次顺畅起来。
然而便是如此,萧老爷也极少往岳氏那里去,两人年轻时候违背人伦也要住在一处,情深似海,亲密无间,如今活得倒好似亲戚一般,恁的疏离。
故而,萧老爷这般老态,萧淑云心里很是不解。等着在萧家住下,萧淑云瞧见每每夜里,萧老爷竟是撇下了廖姨娘,住进了岳氏生前的屋子,就更加不解了。这人都死了,这会子,倒是深情几许了吗?
萧淑云觉得古怪,旁人就更觉得异常。廖姨娘那里竟是偷偷儿请了神婆儿过来,说是萧老爷被故去的岳氏迷了心窍,怕是要出祸事。
最后被萧老爷发现,很是生了场气,把廖姨娘狠狠骂了一顿后,倒是渐次正常起来。还是会往岳氏屋子里头住上几夜,但还是在廖姨娘屋子里住的多。
岳氏这场丧事办得极是隆重,请了和尚念经,念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等到第三十天的时候,萧家忽然来了一个人。腿脚不便,躺在肩椅上,被厚厚的黑色罩衣死死包裹住。
那人给了萧家下人一个银锁,银锁做得极是粗糙,但是表面程亮发明,一瞧便是常被人拿在手里头,经常摩挲的。
这银锁被送到了萧老爷那里,萧老爷先是皱着眉好一番打量,再然后,浑身一颤,竟是“胡腾”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来。
把一屋子的人吓了一跳,萧明山忙问出了什么事。
萧老爷摆摆手没说话,却是把萧淑云单独叫了出去。萧淑云这才知道,原是她那大哥,回家来了。
当年的事儿家里头就只有她知道,萧老爷不欲去见那萧福全,就把这事儿给了萧淑云去处理。
萧淑云心中自然一番狂跳,只是当初她都不怕了他,此时此刻,更是无所畏惧,带着银锁,便去见了萧福全。
萧福全当初去了远处,拿着那些银子,却是置办下了偌大家业。只是人渐次老了,就开始思念那些,以前不愿意想,也不能想的事情,和人来。只是他到底走得远了,也回不去了。可是家里头的事情,他却是找了人一直盯着。知道岳氏受气,他又解恨,又生气,知道岳氏有了女儿和儿子撑腰,日子渐次好了起来,他觉得欢喜,又觉得羞耻。再后来,他就得了,岳氏故去的消息了。
“我本不想回来,只是,到底,我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