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小袖迷迷糊糊真的睡着了。他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场大雨,他独自走在马路边上,淋了个透彻。
然而他却并不感到湿冷,只觉得清爽和一种不用思考的轻松。
他就这么笃定地走,好像知道尽头在有人等他。
可当他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是没有人出现的时候,罗文袖感到了恐慌。他身上冰冷刺骨,雨水模糊了视线,让他瑟瑟发抖。他想奔跑,却觉得双脚沉重。
红色,他看到了红色。
那是血液。顺着红色,他看到了新达月的脸庞。
哦,他想起来了。那是他和她第一次见面。在他打工的那条小吃街后面的酒吧,新达月一个人单挑两个醉汉,加上她旁边那个同学的帮忙。当然,除了她力气大之外,还因为她手段刁钻,小喷瓶呲呲往人脸上喷,辣得对面涕泪横流。她自己也蹭破了皮,小臂上一片红。
新达月努力扶着她那个走路东摇西晃的同学,一眼看到个高个子人影站在那,手里提着个大垃圾袋子,问:打扰下,这附近有诊所吗?
没想到一出声却是个明显偏稚嫩的变声期少年声音。我带你去。他说。
他把她们带到了小面馆,和老板辞了行——本来他这种小孩就只能临时帮工。饶是如此,这也是他用格外诚恳的言辞和格外精致的脸孔说服了老板才换来的半天帮工机会。
他那时候根本无处可去。
略显黯淡的小面馆里,新达月观察着这个奇特的少年。旁边的宝儿一直嘟嘟囔囔,她又要防着宝儿吐出来,分了心,也就不再看那边。
不一会少年向她们走过来,有礼貌地停在一个距离之外,对她说,走吧。
新达月看不懂这个小孩,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在学校上学吗?
她和宝儿跟在他后头,七拐八拐就来到一个小诊所。达月观察了一下里面的设施,发现消毒和卫生做得还挺不错,零散几个老人或坐或站,像是来看病或买药的。站在一边的阿姨问达月是来做什么的,目光放在晕晕乎乎的宝儿身上。达月问有没有碘酒棉签?她亮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阿姨给她消毒的时候,那个少年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要走的意思。宝儿难得安静下来,拿出自己的手机滑来滑去。她得以观察了一下那个男孩子,看着还有几分稚嫩的面孔,却精致得不像话,垂下来的睫毛轻轻的眨动,嘴唇像画出来的线条一样。哦,他有一颗唇珠。
奇怪的少年站在那里,也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试图搭话,反而安安静静地拿出手机看起来,时不时滑一下,像是在看什么书一样。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达月脖子望他那探了探,明知道看不到屏幕是什么,不过她本意也并非真的看他屏幕。
“小朋友,你是住在这附近吗?”
“我叫罗文袖。”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做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动作,把自己的手机屏幕伸到她面前。达月吓了一跳,才看到屏幕上有叁个黑体字:罗文袖。
一个新建文档。只有他的名字。
“哦哦。”达月反应过来那几个音节和眼前文字的联系,不知道说什么。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她转头和宝儿聊起天。
阿姨很快给她消毒好,涂了碘伏的皮肤凉丝丝的。达月怕疼,不愿意抹酒精。她去缴费,宝儿跟上来,嘴里还有一股酒气。
达月回来,看到文袖仍然站在那儿。“谢谢你啊小朋友。”她还是习惯性说出口,顿了一下才补充,“罗文袖。”
啊,下雨了。达月望向门外,透明玻璃门上贴着的塑料红字在雨水里变得湿润。
宝儿,我们没带伞啊。她发愁。没关系,就这么回去吧,叫个车,步行不了太多路的。宝儿下了决定。
文袖原先是靠站在一个病床上的。他站直了身体,静静地听她们说话。雨天叫车慢,她们前面还有好几个人。达月和宝儿聊着天,宝儿恨恨地说自己刚刚打得不够狠,达月夸张,他蛋快被你踢碎了好吧。宝儿咯吱咯吱像个小耗子似的笑起来。
达月无意瞄了一眼,看到文袖没在看手机了,反而在一旁默默看着她俩,眼睛会说话。达月莫名觉得他有话要说,心里有点痒痒的,那种招猫逗狗的“贱”劲儿犯起来。
“小罗啊,你待会也要回家吗?”
达月预计了罗文袖的肯定回答,她把他当成和这个诊所里的老太太老头们一样是附近的居民,等雨停或家人来接。本来下一个问题都已经准备好,没想到,他的反应却是否定。
文袖咬了下嘴唇,摇摇头。
“那你?”达月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