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岳叔,您到时候提前一天给我说。”陈七月已经换下了旗袍和黑色的缎面高跟鞋,穿回了她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背上双肩包,她冲正低头皱着眉的岳远山挥挥手:“岳叔,那我先走啦。”
岳远山正皱眉对着账目,闻声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账簿上,“早点回去,到了宿舍给我说一声。”
看着他专注的样子,陈七月笑了笑,转身出了古玩店。
外面的夜色渐深,有晚风拂来,夹杂着些许凉意。方才,云城下了三天的雨居然停了。
陈七月缩了缩脖子,回头看了一眼古玩店,莫不真是神兽显灵了吧?
月亮不知何时爬出了云层。点点清辉下,古玩店正中央的金丝楠木匾额上书着龙飞凤舞的四个鎏金大字:十里洋场。
刀头燕尾,姿态横生。
着眼处,是丝丝入扣的慵懒。仿佛透过这几个字,便看到了一副旧时上海滩的泛黄画卷。
卷轴展开,有风光旖旎,也有沉浮无常。
陈七月也写毛笔字。但这字,她写不出来。
擦了擦车座上的水,陈七月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根橡皮筋,抬手抓起脑后的头发,“唰唰”理了两下,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才俯身去开车锁。
雨后的云城空气新鲜,是那种泥土和着青草的香味,陈七月很喜欢这种味道。她没有骑车,只推着自行车漫步在这青石板铺就的路上。
琉璃巷是几年前市政府重点打造的古街,一砖一瓦都是按照明清建筑风格修葺的,木楼竹窗,飞檐翘角。十里洋场便是这琉璃巷中众多古玩店中的一家。
刚刚下过雨的古街人不多,车轮一圈一圈压过老旧的青石板,淡淡的月光下,房檐一角的红灯笼泛着朦胧的光。
陈七月忽得觉着眼前的景象似乎有点诡异,连带着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她头也不敢回,踏上脚蹬,一溜烟的便消失在这茫茫夜色中。
岳远山从店里追出来的时候,街上早已经没有了小姑娘的影子。他手里拿着部手机,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丫头,一天到晚,丢三落四的。”
——
云大和琉璃巷不过一街之隔。因为磨蹭了一会儿,陈七月回到寝室楼下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伴着轻缓音乐,校园广播里传来清朗的男声,这个时间,正是学校里人多的时候。
距离图书馆闭馆还有十几分钟,不少学生上完晚自习,正三三两两的走在路上。透过人群,陈七月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昏黄路灯下的孟寒淞。
男人身材颀长,略微宽松的亚麻色衬衫罩在身上,敞开的领口松松开了两颗扣子,依稀可以看见衬衫下的好看的锁骨和脖颈间的红绳。
这样一个男人,深更半夜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本就惹眼。
何况不低调的某人,这会儿正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弓背,长睫低垂,双眼皮轻轻折起,深棕色的眸子里含着笑,正看着面前的女孩。
那个女生,陈七月认识。
艺术学院音乐系的乔舒。
现在学校论坛里置顶的帖子,还挂着乔舒和另外一个女生的照片,票选云大校花,支持率各半。
陈七月摸了摸裤兜,想要拿出手机看看。这样她就可以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孟寒淞,不用和他打招呼,自然也就不会坏了他的好事。
可手摸到裤兜,空空如也。
陈七月有点懊恼,她一定是又把手机落在十里洋场了。这样的戏码,这两年几乎每个月都会上演。
任命的低着头,陈七月慢慢吞吞的从双肩包里翻出一本《雅思词汇100天》,一边低着头,一边默背。经过孟寒淞和乔舒的时候,还险些咬了舌头。
陈七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一定蠢透了。
孟寒淞看着从他面前装模作样走过的陈七月,唇角牵起,笑意渐浓,干净的声音随之响起:“陈七月!”
是的,孟寒淞的声音清澈又干净,和他整个人一点都不搭。
这是陈七月很久之前就给孟寒淞下了的定义。
只这个时候,这个声音突然在稀稀疏疏却又绵延不断的人流中响起,听得陈七月头皮发麻。
也许孟寒淞并没有看出她的故意?陈七月自己都不相信。
这个男人,是人精中的狐狸精。
不但精明,还狡猾。
她还没转过身,背后含着笑的声音又响起:“你书包拉链没拉。”
一瞬间,陈七月再次肯定,她是真的蠢。
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没有什么好继续假装下去的必要了。
陈七月折回来,几步走到孟寒淞和乔舒面前。还不等孟寒淞说什么,她已经自顾自的向乔舒伸出手,眉眼弯弯,笑盈盈道:“你好,我是数学系的陈七月,票选校花的时候投过你一票,今天很高兴认识女神本尊。”
无论上一秒多么慌乱,下一刻的陈七月一定可以把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用最恰当的方式应对眼前的局面,处理并解决问题。
当然,这是孟寒淞许久之后才悟出的门道。而眼下,看着眼前明眸浅笑的人,孟寒淞只是在心中轻哼一声。
装模作样!
陈七月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有浅浅的梨涡,样子温软又讨喜。
乔舒在片刻的怔憧后,也粲然一笑;“谢谢支持,很高兴认识你。”乔舒冲她眨眨眼,“闻名遐迩的数学系女学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