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2 / 2)

依据学子所治本经不同,剩下的卷子被分送到五经房,由考官依次点评。同考官评过后,如果副考官觉得文章不错,就写一个“取”字在卷首,主考也觉得好,会再写一个“中”字。

此时,主副考官正在争论五经魁哪个堪做解元。

“诗经魁的文章法度严谨,化典故于无形,站高屋而建瓴,实是场屋中不可多得的佳作啊!”副考官窦轩举着手中卷子,大力推荐。

易经房的曹自然紧随其后:“我手上这篇,格律精密,理足神盈,不愧是易经魁,读之令人有所得矣。”

“春秋魁也不差啊,气度高华,风骨宛然,非有生花妙笔,不可做如此文章!”

“这一篇清雅端丽,破题不同凡俗,可称一时之选也。”

几个考官争来争去,纷纷把目光投向主考魏碑。

魏碑出身翰林院,后任御史大夫,文采自不必说,口舌也极是犀利。他早已将几篇文章细细翻阅,几个考官的评语也都做了参详,沉吟片刻便道:“五经魁首,才学相差无几,然春秋魁最是难得。譬如剑客对阵,旁人是手中有剑,他是人剑合一,整篇文章深得春秋笔法之妙,言微义重,后两场判与策也做得,正可取中头名。”

这话一出,几位考官均无异议。

五经题他们都是见过的,春秋明显偏难一点儿,还挖了个大坑在里头,凡是直接附和或反对的,大部分都被黜落。而五经魁这篇,以“圣人传道以心,大贤悟道亦以心”引发论点,一笔荡开陷阱,还写得雅正端方,深扣题意。

从这点看,确实春秋魁更胜一筹,不但文章好,而且以全篇论证春秋,殊为可贵。

曹自然轻笑一声:“这般春秋,倒是个做官的好苗子啊。”

头名既定,剩下排序差别不大,魏碑和几位考官一起定了前十名,就带着窦轩一起去搜落卷。

这场乡试要取中一百二十个举子,但因意外下雨的缘故,考生受寒退场或不小心考卷破损的很多,现在还差十几个,正可在落卷中搜检,也免得遗漏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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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官在贡院内忙着批卷排名之时,顾玉成正在家中炸鱼。

他原本是个不怎么求上进的人,人生梦想就是做一条平平淡淡的咸鱼,可是自从来到这里,不是为生存奔波,就是为糊口努力,绝少休息玩乐。

后来攒够银钱开始读书,也是将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每日里读书作文,不敢荒废半刻光阴。

直到这回考乡试,前前后后在贡院待了九天,考得顾玉成头晕眼花,浑身酸痛,他才放任自己埋头大睡了两天。

这时候就要感谢科举战线的跨度了,假如再过几天便考会试,实用主义者如顾玉成,也是不敢再踏进贡院的。

他太累了,必须得缓一缓养精蓄锐。

考试时怕闹肚子,不敢吃大油大盐的东西,现在得了空,顾玉成对油炸食品的渴望就冒了头儿。

他从街口买来六条鱼,鱼头留给王婉贞炖汤,剩下的鱼肉切成大块,浸泡半天又洗干净用葱姜蒜腌上,然后调了鸡蛋面糊,将鱼块挂上面糊下油锅里炸。

又是油又是肉的,加上腌制入味,没一会儿香气就四散开来,馋得顾玉荣频频在厨房口张望。

她也不干看着,搬了个马扎和几头蒜,一边剥蒜一边看,美名其曰帮哥哥看火。

顾玉成炸了满盆的鱼块,等晾凉一些就端上桌,给王婉贞盛上一碗,又给顾玉荣剔出一碗不带刺的肉,然后才给自己夹了几块。

“阿荣早会自己吃鱼肉了。”王婉贞笑道,刮了刮顾玉荣的鼻头,“又骗你哥帮你挑刺儿。”

炸好的鱼块儿外酥里嫩,咬下去满口鲜香,顾玉成吃得眼睛微弯,暗道果然是油炸食品最能满足口腹之欲。

他在考场上不敢多吃,考完又喝了几天粥调理肠胃,直到今天才体会到大口吃肉的快乐,一时间只觉得浑身舒坦,连对名次的担忧都短暂散去。

咽下最后一口,顾玉成道:“如果这次考不中,我就开个店卖炸货,炸鱼炸鸡炸丸子,生意一定很好。”

王婉贞:“……”

“哥哥真的要卖炸货吗?”顾玉荣双眼亮晶晶的,“太好了!我最喜欢吃炸鱼了,我能帮哥哥看火,还能拾柴!”

看儿子女儿兴冲冲计划起炸货店的事情,连从哪里进货都想到了,王婉贞哭笑不得地给他们各自夹了两块鱼:“别想那么多,你哥肯定能考中的。”

想想又补充道:“考不中也不要紧,清平县统共就没多少秀才,回去开个私塾也挺好。”

王婉贞心里觉得自己儿子肯定能中,但万一不中,她也舍不得儿子再去赶考了。

这十几天里,她隔日就会出门买菜,顺便听听消息,很是见了不少失意人。有中年落魄没盘缠回乡的,有屡试不第嚎啕大哭的,甚至有头发苍苍的老翁想不开被人劝住的。

真要让儿子变成这样,还不如回家乡做个秀才公,一家人过点儿小日子。

当初从顾家大院里分家出去的时候,她做梦都没想到能把日子过成今天这样,儿子成了秀才,家里小有余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顾玉成一时兴起开玩笑,没想到家中唯二两个女性都对他能否考中举人不甚在意,说着说着甚至比较起私塾和炸货店哪个更好了。

顾玉成不自觉放松下来,就着炸鱼慢慢喝完了一大碗软糯香甜的小米粥。

明天就是张榜的日子,中不中一看便知,只盼这九天的煎熬能换来个好成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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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城朱家

“小姐还是不肯吃饭?”朱彪皱起眉头,看向恨不得缩在角落里的小丫鬟,“还是为了那个姓顾的?”

冬雪讷讷点头,小声道:“小姐说,说……”

在没事就爱动手的大少爷面前,冬雪结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急得满头冒汗,瑟瑟发抖。

“真是没用。”朱彪不耐烦地哼了声,披衣起身,大步往妹妹朱玲的院子走去。

到了一看,房间里摆着各色冷热菜,还有几十种点心水果,朱玲却倚靠在床头,白着张脸,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