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回过头,声音低哑地问:“怎么了?”
秦绵轻轻吐息, 回答道:“好像脚扭了。”
孟长安蹲下去碰她的脚, 秦绵痛得抽了口凉气。她脚边有一块因为年久失修翘起的砖块, 刚才孟长安拉着她走的太快, 监牢里又很黑, 所以一不小心就踩上去了。
秦绵怕疼, 一双秀眉紧紧皱起,她将脸别过一旁, 不想让孟长安看见。一只骨相完好的修长大手突然捏住她的下巴, 强迫她转过头, 孟长安眉毛微蹙,俊脸黑沉。
“你心里在怪本督,是不是?”
秦绵默然,她真的只是下意识的转过脸,不想被他发现她疼的面部扭曲的样子……
“督主,我疼……”她声音可怜兮兮的,尾音上翘,像一句甜腻腻的撒娇。
孟长安忽觉耳根发烫,别过脸,背对秦绵蹲下,道:“上来。”
秦绵刹那间有些不知所措,蹲在她面前的是东厂督主,那个朝野上下都畏惧的大奸宦?
“磨蹭什么,莫非你想待在这?”他口气凶恶,但蹲着的身体始终未动。
秦绵恍惚的趴在他背上,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孟长安猛然起身,她一慌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孟长安嘴角微勾,似乎对她的反应极为满意。
他背着她走得极稳,没几步就出了监牢的大门,门口的狱卒恭敬地向他行礼,即使看见他背着一个女子眼神惊讶,也不敢表露出来立刻把头低下。
德喜候在外面看见孟长安背着秦绵出来,有眼色地没上前打扰,而是隔着老远跟在二人身后。
“督主,你今日不开心吗?”秦绵趴在他背后轻声问道。
孟长安闻言顿了顿,他还以为她一张嘴肯定又是向他道谢,却不妨被她关心了自己的心情。
“你为何这么问?本督看起来与往日差别很大吗?”孟长安反问。
秦绵笑了笑:“那倒不是,你每天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笑着的时候,发怒的时候,唯独今日,我一见你,就知道你很不开心。”
孟长安:“你倒是敢说,现在不怕本督了?”
秦绵微愣,半响后才小声回答:“不怕的。”
孟长安微哂,她怕不怕他都没什么要紧,总归是拿她没法子的。
孟长安将她往上颠了两下继续走,秦绵犹豫着开口:“刚才那些人都在骂你,你听了是不是心里很不舒服?”
孟长安轻哼:“这天下间,骂本督的人还少吗?本督既然敢走这条路,就不怕受人唾骂。”
哪条路?挟天子以令诸侯吗?秦绵到底没敢问出口。
“就算本督将来真如他们所言下场凄凉不得好死,那也无妨,至少如今本督手握大权,他们只能选择忍耐,苟活于世,或是不忍……”
孟长安声音转冷,任谁都知道,他刻意隐去的下一句会是什么。刚才在监牢里看见的那些人也许过不了几日就再也骂不出口了,所以他才不在意。
一群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孟长安微微偏头问她:“倘有一日,本督真的万劫不复,你可会难过?”
秦绵的沉默让孟长安的心也在跟着下沉,他嗤笑一声往前走,背上的女子忽然在他耳旁道:“会的。”
“为了还恩?”
秦绵摇头:“不,督主是对我有恩,但与督主相识这么久,我知道你并不像世人想的那样坏,我也把督主当做真心相待的朋友。”
孟长安轻笑:“朋友?本督从不与任何人做朋友。”
他眼里向来只有两种人,能拉拢收买的自己人和与他作对的敌人。
秦绵哦了一声,问道:“那以后呢?”
她话音方落,天际划过一抹亮光,烟花在空中炸开,绚烂的色彩吸引住她所有的目光。
她听不见孟长安的回答,他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但本督确定,你做不成本督的朋友。”
从监牢走到刑部衙门门口的距离并不远,孟长安背着她走得再慢也很快就到了,将她送上马车,孟长安对车夫吩咐一句:“先回厂督府。”
“你的脚伤先处理一下,本督再送你回去。”秦绵听话地点点头,心虚的想:幸亏她对曹氏说了要在屋里刺绣,不陪他们守岁,不然曹氏若找过来,岂不是露馅了?
孟长安似乎又变回了平日里的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嚣张跋扈,狠辣无情。秦绵后知后觉,她刚才窥见了一个很不一样的孟长安,他向她袒露了他的野心……
从在她面前杀人开始,再到刻意放松守卫让她进刑房看到他对犯人施以酷刑。他上了瘾一般致力于向她展露残忍的那面,前两次或许是巧合,但今日,他把野心完全呈现给她。
试探,不放心,他想给她什么?
秦绵心里一惊,以她的通透敏感,应该早就发觉才对,但孟长安的身份让她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父亲说的对,他的确有所图,她不该招惹他。
“到了,你在想什么?”
孟长安伸手去扶她,秦绵身子往后一缩,道:“不敢劳烦督主,德喜公公,麻烦你了。”
德喜一脸莫名地看秦绵搭着他的胳膊下车,再一回头,果然见孟长安脸色微沉,瞪了他一眼。
他心中有苦说不出,也不敢甩开秦绵的手,只能直挺挺地站着。秦绵刚才跳下车时,差点又崴了脚,脚踝处有一丝丝的抽疼。
孟长安下车后见她搭着德喜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着,视线每逢对上他就闪躲过去,像一只因为害怕而缩回爪子的小奶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