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出码头,进到城区,见到拖着辫子的清人,双方目光交接,彼此都品出了浓浓的鄙夷和不屑,只是一方带着愤恨,一方却带着优越。
这对视一次次累积而起,空气似乎渐渐干燥起来,直到双方都再忍受不住。
“看什么呢?鞑狗!?”
“看蛮狗啊!傻缺!”
两边骂起来了,接着拖辫子的一声高呼:“蛮狗欺人啦!”
呼啦啦,辫子越聚越多,带乌纱和巾冠的瞬间被围上了,吵骂声不绝于耳,片刻后变作噼噼啪啪的拳脚声。直到巡铺的铺丁吹着哨子冲过来,挥着大棍一顿猛揍,才将“南蛮”们从人群中救出来。
辫子们没散,一路追下来,直到铺丁把南蛮送进塘沽海关衙门才停步。不多时衙门外就聚了数千人,个个振臂高呼:“杀绝南蛮!卫我大清!”
这热闹也没持续多久,大半个时辰不到,包括马队在内的大队兵丁开到,鞭子棍子一阵猛抽,套索丢得跟蛇阵一般密,数千义士顷刻间就溃散一空。
衙门里,海关监督抹着脸上的汗,朝领军将官厉声喝道:“抓!一个都别放跑!”
转脸再看那些“南蛮”,监督顿时变了脸色:“诸位爷放心,定不会让你们委屈的!这些奴才总有不听话的,等小的们收拾利索了,诸位爷再也不必担心。”
这般情景非独塘沽,在徐州等地,也以各种规模,各种形式不断上演,甚至连燕京城都没逃过。
三里屯,英华总领馆大门前,几个儒衫少年鬼鬼祟祟从街侧靠近,肩上都扛着一大包东西。离得大门近了,大门外护卫的满清步军营兵丁举起火枪呵斥道:“停步!干什么的!?”
儒衫少年们如惊雀一般,使劲丢出肩上的东西,再转身就跑。
“卧倒!”
兵丁们还以为是开花弹或者炸药一类的东西,吓得一股脑仆在地上,领队军官还不忘逃犯,手里的短铳蓬地喷出枪焰,一个少年顿时滚翻在地。
与此同时,蓬蓬的闷响声也在总领馆的墙上炸响,就见大片杏黄之物喷溅,居然是屎尿,那倒在地上的少年书生还在叫:“好好!破了南蛮的妖法!看他们还怎么欺凌人!啊啊——好痛!”
少年书生被打中了腿,总领馆的医院收治了他。
大夫问:“什么名字?”
少年书生虚弱地道:“纪……纪晓岚。”
纪晓岚与英华的会面充满了血腥、污秽和不愉快,而万里之遥的南洲,还有人更不痛快,他的命根子丢了。
“别拦着我——我要跟他们拼了!这帮洋夷就是渣滓,该塞进矿洞里填万斤火药炸个粉碎,埋上一万年啊,一万年!唔唔……”
珊瑚州,码头后的高山上,一个胖子捶胸顿足,可他被另一个精悍汉子死死拖着,接着还被捂上了嘴,再难出声。
在两人身后,还有至少上千人窝在这片山坳中,自山坳向下看,码头正一片火海,海面上停着一艘三桅战舰,舰身有不少破损处,桅顶的十字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不列颠人有炮,就算我们夺回了港口,他们缩回船上,直接用炮就能把我们全送上天,忍耐……”
李顺沉声告诫着,尽管他眼中的火星也快爆裂。
“留得姓命,才有福享。这帮不列颠败兵也得意不了多久,南洋舰队的巡洋舰该离得不远。”
李顺的劝解起了作用,他松了手,钟上位就只喘着大气,再也不惨嚎了。
“金子……我的金子!南洋舰队又不会赔我金子!”
钟上位呜呜哭着,使劲用拳头捶着地,珊瑚州金矿的收获,全都被这艘不列颠战舰给搜刮走了……
“就装金子、丝绸和瓷器,银子什么的都不要了!剩下的地方全装牛羊、蔬菜,还有这些橘子柠檬!装满了就走人,赛里斯的巡航舰还跟在屁股后面呢。”
码头上,不列颠海军东印度先遣队司令乔治-安森头脑还很清醒,他从爪哇一路游荡,躲避着赛里斯的巡航舰,之后航向这座新大陆,一面震惊于赛里斯人已遍布这座大陆,一面也为沉甸甸的收获而兴奋。
可只有留得命在,才有福享,搜刮了此处,他就得为接下来的逃亡路而发愁了。
这一年的相会还太多,还有什么可值得一提的话,那就是锡兰以北,重整后的不列颠东印度与英华海军的重逢了。在最初的一刻,双方都是满心兴奋的。
“事实已经证明,同样多,甚至比我们多一半的赛里斯战舰,绝没可能打败我们不列颠海军!现在,我们有二十六艘战舰,火炮一千五百门,赛里斯人就算出动所有战列舰,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不列颠海军东印度舰队总司令霍华德上将在舵台上用他镶嵌着宝石的权杖敲着舵轮,发表充盈着信心的骄傲演说。
“不列颠!为了国王!”
不列颠恩挥舞着军帽,高声呼喝。
“大英——万胜!”
“吾皇——万胜!”
海面另一侧,“白起号”战列舰上,一条袖管已空荡荡的胡汉山也挥舞着军帽,海军官兵们振臂高呼。
不列颠海军与英华海军再度相逢,这一战,双方都定下了决心,不死不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