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决战,二十多万人对垒,皇帝与天王照面,这几乎就是定国之战,自然没可能如演义小说中那般“两军相会,当面扎营……”那般轻巧。四月京城定策,六月驾临武昌府,康熙这脚步已算是迅疾如风,不是有减震舒坦的广式马车在,这番急赶,他那把老骨头可难经得住折腾。
这两个月来,康熙自然不可能闷头赶路,相关谋划如一张大网撒下。而李肆蹲在昭山,除了练兵,也没有闲着,双方自有一番暗箭往来。可从表面上看,这两个多月不仅是湖南,连四川、福建都风平浪静,竟像是又回到了“太平盛世”的时分。
武昌府,亲征銮驾行在,康熙准备召开御前军议。开会前他需要先定下大方针,于是招来赵弘灿摸底。这家伙虽被撸了兵部尚书,但他熟悉李肆,又知兵事,康熙还是以他为军中参赞,有事必问。
赵弘灿道:“那李贼在长沙以南,湘潭以北的昭山立营,至今已有两三月。对长沙城的攻击却是点到为止,大异往曰攻城拔寨的凌厉势头,该是另有所谋,我朝廷大军不得不防!”
康熙淡淡一笑:“他图什么!?不就是图着要跟朕在长沙对决,正列阵以待!”
大手一挥,康熙沉声道:“且让他舒心着,待朕大军至岳州时,他就该左右失措了!”
赵弘灿皱眉细想,然后豁然,连声道:“皇上英明!臣本就在纳闷,为何四川和福建的形势也跟着沉寂下来,却没想到,是皇上的三面开花之计!”
康熙含笑点头,胤祯领军进了四川,稳住渝城局势后,他就下过谕令,暂时不要大动。福建方面,被定为闽浙战场主帅的施世骠也受了类似谕令,要让贼军当面宽松一些。
这是吸取宜章之战的教训,那时三面战场势头不齐,被那李肆搞了一出乾坤大挪移,汇聚主力,在宜章把胤祯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他亲征而至,待到朝廷大军在湖南主战场动手时,四川和福建再一起发动。那李肆主力聚在湖南,再难施展出三头六臂的本事。到时三面重压,看他不左支右绌,难以应付!
想及得意处,康熙心说,你李肆虽然强,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能跟我治下大清比拼人多物足!?你终究是弱者,这一战要怎么打,你就得受我摆布。
福建厦门,施世骠远望西北,沉郁已久的心口也荡起一股快意。早前他被康熙拔为靖海将军,这可是他老子施琅平台后得的荣职。可眼下这将军却不止是荣职,闽浙战场,他现在就是说一不二的主事人。虽然闽浙总督满保也以闽浙剿贼钦差大臣身份从旁分治,让他没办法如其他将军那般随便插手地方政务,但此般殊荣,今世也就四川年羹尧能和他比。而年羹尧终究是旗人,以汉人之身,在战时得授将军,已跟平三藩时的赵良栋相提并论。
不问责他在古雷海战之败,还拔他为将军,皇恩浩荡,施世骠却更看出皇上和朝廷的急切。年迈皇燕京要亲征,此时形势,比三藩时更危急,直追当年噶尔丹东进。
由此他求战报效之心更盛,古雷海战后,他的水师再不敢聚起船队在海上行动,只好缩在金厦跟当面鹰扬军对峙,面对鹰扬军,他无反攻之力,可一个多月前鹰扬军撤走,他觉得有了可趁之机。
鹰扬军撤走后,占据漳州、龙溪和澄海一线的是伏波军和福建民军。前者没打过交道,从服色看,似乎从属于贼军水师,该是精锐,数量却不过千人。后者虽有万人,却是仓促组织起来的,甚至有不少原先的绿营官兵。不仅不堪恶战,一旦遭了重压,还有反投朝廷的可能,施世骠就有心大举反攻,夺回漳州。
可惜,跟着封授将军旨意而来的还有一纸谕令,康熙要他暂缓进逼,以稳为先,让施世骠的谋划落空。仔细一想,施世骠也不得不以稳为先。毕竟朝廷大军还未在湖南聚齐,若是在福建激起李肆的怒火,就只遣一军再进福建,自己又要吃不消。他更不敢忽略另一个大敌,身侧还有贼军的“水师大都督”萧胜虎视眈眈,贸然出动,到时候可能连金厦都要丢掉。
跟漳州比起来,金厦更重要,因为金厦直通澎湖,即便萧胜制住海路,只要施世骠将船队化整为零,来往澎湖就没什么大碍。毕竟那萧胜手里的快船太少,没办法完全隔绝海路。而澎湖紧紧握在手中,台湾才有保障,台湾才是他施家的根基。
所以施世骠压着战意,就在厦门跟英华军对峙,直到得报康熙已经到达武昌,才觉心头畅快起来,开始着力部署反攻之计。
回到水师提督衙门,就要点军备战,却见水师提标中营参将蓝廷珍带着一个军将急急而入。
“军门!台湾有变!”
蓝廷珍急声唤着,施世骠心中剧震,是那萧胜攻入台湾了!?
“标下澎湖协守备林亮,为报军情,冒死直航厦门而来!军门,台湾贼起,不过半月已波及全台!文官都逃到了澎湖,只姚总戎率军在台湾府城拒敌,求军门速发援兵,否则台湾危矣!”
那军将跪地哭喊道,施世骠脑子嗡的一下麻了,眼前视野也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