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官府正在下乡,结构让人很是看不明白,而天王府的三厅六科外加军令厅的军政结构,看起来像是隋唐的三省六部外加宋时的枢密院,内里却是云雾缭绕,不深入实务,也搞不懂具体的权责运转。但就是这一套已经呈现中央对地方的政务架子,不仅全盘接下了满清官府对广东乃至广西、福建各一部分地域的治理,还让人心安定,工商繁盛。
李肆在政务上借用了后世的成熟管治架构,自然能做到深而细,相比之下,他的情报部门更为先进,完全是超越若干时代的非凡产物。
于汉翼所掌的禁卫署直属天王府,姓质就跟某帝国主义大国的联邦调查局一样,任务由内而外分为三层,一是调查和处置危及李肆个人安全的威胁,二是消除针对核心要员和关键部门的威胁,三是拒阻清廷的探子细作。
尚俊所掌的天地会是不见光的秘密组织,更由李肆一手把控,姓质跟那个大国的中央情报局一样,活动范围都在英华之外,由此任务也相对繁杂。刺探清廷动向是最基础的工作,这项工作就已涵盖太多。为此正不断向清廷治下的官府和民间渗透,搭建情报网络。
罗堂远所掌的军情处划到了军令厅之下,专为军事服务。不仅肩负绘制军用舆图的使命,陆海各军侦骑哨探都要向其提供军情。借着俘虏的若干清廷绿营要员,军情处还在当面清军绿营里发展了自己的一套情报网络。虽然跟禁卫署和天地会相比,规模最小,人员最少,但职权却跟于尚二人平行,甚至经常是于尚二人为罗堂远打工,毕竟英华现在还是以军事为重。
这一套架子是因应需求的专业分工,相比之下,满清压根就没有国家级常设情报机构。
满清没有情报机构,的确难以想象。汉人王朝时代,自唐时起,对内对外的情报机构就相次建立,如唐时武则天的内卫,宋明时职方司所承担的一些职责。对内自然是巩固皇权,对外则是基于实用主义,在某种程度上承认华夏非四海宾服的中央王朝,而是疆域有边,教化有限,外敌确在。
总体而言,对外的情报机构很难摆上台面,但终究在汉人王朝的体制中一直存在。到了满清,原本还承担着一定谍探任务的兵部职方司再不提“外”字,而原本明代的东西厂内厂锦衣卫也被当作苛酷之政给废掉。前者看似摆足了中央王朝的架子,后者更是被当作“仁治宽政”的象征,被不少人拿来说事。
可满清的皇权已到极致,臣子就是奴才,“朕即国家”名至实归。在奴才里找一些心腹,靠渐渐发展起来的密折制度,人人皆是特务,相互监视,只有一个上线,那就是皇帝。以此政策对内,面子既光鲜,骨子又实惠。
而什么对外的情报机构,既然朕即国家了,那什么是外,该知道什么,就得以皇帝的心思来定。立个常设的对外情报,难道要把这内外之分,敌我之辨,丢给一帮小吏来定?当然不能,所以终满清之世,竟然没有一个常设的对外情报机构,名义上兵部左侍郎还管军情,但这“管”,却是因事而管。
具体到实务层面上,那当然是有情报人员的,比如禁卫署就抓到过年羹尧,范时崇、陈元龙乃至穆廷栻、施世骠的细作,可只是军政细节,因人成事而已。英华占着一隅之地,情报机构就有三个,以情报能力论,英华甩了满清不知多少条街。
清廷和康熙是否将西北作为战略重点,虽说坐等也能有结果,却不符合英华传统,当然也就是李肆的行事风格:抢占先机,绝不坐看风云。之前应对胤禛的青浦佛冈两战如此,韶州之战如此,之后出击广西和福建亦如此。小小英华三板斧,砍得满清一口气老是提不上来,才砍出了现在这样一个局面。
如果清廷选定西北为战略重点,英华就可放心地大展拳脚,选定英华的话,越早准备越有利。
而这个结论,就要由于汉翼、罗堂远和尚俊给出,三人举行初次联席会议时,脸色都很是沉肃。
“军情处最近的重点还在福建和江南绿营,湖南绿营是年屠夫之前刚拉扯起来的,渗透不多,层次也不高,拿到的情报都太零碎,从这两面很难看到西北的动向。唯一有点迹象的是湖南江西绿营都在点马,可那也是营头们听说西北要打仗,补不了军马,自己有了动作。”
罗堂远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尚俊,在他看来,这事还得靠尚俊。
“不知道天王为什么要我来掺和这事,好像跟我无关。”
于汉翼资格最老,说话也就很直接了。他负责内部事务,清廷要做什么决策,他还是下家,得等着别人给他情报。
“这事是归兄弟我负责,但必须借重两位。”
面对这两位小了他十来岁,地位却稳稳压在他头上的同行,尚俊语气很恭敬。
“直接说,咱们都是做事,相互打下手是应该的。”
罗堂远挥手,于汉翼点头,尚俊暗自松了口气。在他看来,李肆已经有了判断,但需要自己找出更多实证,而且这实证不能只来自自己一方,只来自燕京探子,还得从另外的途径拿到佐证。
“那么……需要罗兄弟对咱们周边清兵摸底,如果周边没有大动静,那就能确认动静在西北。”
这个思路就让罗堂远轻松了,没错,二选一的事,如果确认不是这里,答案就在那里。
“于总办这里,应该有商人的线,透过他们去摸西北的情况,我这里是有清廷谕令西北官府筹集粮秣的情报,但只是大面上的通告。鞑子皇帝现在习惯用密折直接指示督抚办事,兄弟我手下无能,还没那本事摸到鞑子皇帝的奏折,所以督抚具体做到什么程度,就得靠于总办去把握。”
听到“商人”二字,于汉翼眉头顿时拧起来了,可恶的商人……去年湖南商人于颂带着江西商人密谋作乱,他在这事上栽过大跟头,从那之后就对商人没好感,跟商人打起交道来也格外手重。
“这是求着他们做事啊,不能打不能骂,还得拉下脸,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