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会费,咱们再给李天王捐银子!他手下只有一万兵,就能在广东打开一片天地,帮他练出十万兵,你说他会不会拿了整个天下!”
另一个热血商人喝得有点多,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这个提议让商人们心中骤然升起一团烈火。
“这个……天下这事,不好说,可咱们的银子,终究是有用的。”
安金枝赶紧将话题引到实务层面,众人都纷纷点头。
“能把天的颜色换换就好了……”
有人还有些心结,仰头看天,低低叹道。
“这老天还叫大清!你们是要造反么!?”
广州北面,花县的一处村子,钱粮师爷正带着差役胥吏跟一群农夫对峙。听到那帮农夫提到什么李肆,什么报应,钱粮师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帮泥腿子在年初就拒缴钱粮,周边的乡绅心思全在广州的生意上,也跟泥腿子掰开了田地关系,不再替他们逼缴。花县知县就让他亲自带人来追缴,还说要拿一些最顽固的泥腿子开刀。
这个村子居然敢挥着钉耙锄头抗拒官差,真好当作杀给猴子看的鸡。
“李肆什么时候要替你们这些泥腿子说话了?别一厢情愿了,他是个商人,他是个官老爷!你们难道不知道,他其实是南海县的知县!?韶州打仗!?关你们屁事!谁赢谁输,你们该缴的钱粮,一分也不能少!”
钱粮师爷叉腰咆哮,他其实心里也没底。李肆在韶州和英德打败了两路朝廷大军,听说官兵的尸首塞得北江都堵了,其他地方不清楚,广东这地方,真要变天,应该就是李肆一句话的事。自古以来就有句俗话,变天算账,这帮泥腿子敢对抗官府,自然有所依凭。
但看李肆这么几年的手脚,压根就不管泥腿子,自己这些话,或许、应该、可能,不是虚张声势吧。
“变天了也得咱们来收钱粮!少扯那么多!”
胥吏也呼喝起来,不少胥吏差役世代相传,从明到清,都掌着钱粮催征,再变上一轮,他们总觉得自己这活计是变不掉的。
“那李肆是李天王!还有人说他是闯王之后,他就是为咱们穷苦人说话的!”
“他办的英慈院,穷苦人没钱也给治,之前还杀了一圈贪官,你们这样的人,难不成他还会护着!?”
“该缴的皇粮,咱们缴,可账上那些不清不楚的东西,料理清楚了再来收!”
农人们纷纷攘攘喊着,钱粮师爷和差役们也犯了踌躇。
“黄师爷,要不找房师爷问问,看那李天王对这事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差役这么建议道,清远、花县、从化和佛冈的工商师爷房与信据说是李肆的红人,找他请教下局势,该是稳妥之举。
“变天?怎么会想得这么远呢?”
处理完韶州的首尾,回白城安慰了自己的三位夫人,李肆就来了青浦,要切实掌握广州的局势。
可没想到,局势不仅很好,还好得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范晋彭先仲刘兴纯在各个层面的报告都显示,清廷在广东的管制彻底被这一战给彻底捣烂了。
工商不说了,原本游离不定的心态被这一战扶正,甚至得了消息的普通草民,都有了一些其他念头。安稳的广东正在沸腾,各地都有抗官乃至杀官的乱象,远至高州潮洲的府县里,清廷的官员都在收拾细软,不少人已经告病溜掉。
“惠州知府和惠州一半的县官都告了病……”
刘兴纯讲解着广东的局势,再加上安金枝传来消息说,粤商总会的商人正在讨论义捐,就希望李肆能握住整个广东的局势,他还真没想到,自己这个胜仗的影响这么大。
“此刻不跑,等咱们举旗,他们再跑,那就是杀头之罪。”
段宏时的声音响起,老头也感觉到了局势骤变,追着李肆来了青浦。
“可咱们……现在能举旗么?”
李肆反问。
众人沉默了,从感情上来说,他们这帮人内心的答案只有那一个,名不正言不顺,老是这么走着钢丝,很累人,也有太多的事情展不开手脚。
可从理智上来看,众人都是摇头。
李肆这一摊,架子刚刚拉开,骨架都没搭好。之所以一直没撕破清廷那层皮,是因为那层皮可以稳住士农工商,可以维持住基本的社会秩序。李肆可以附着这层秩序吸血。
一旦举旗,李肆就得搭建自己的秩序,而李肆对这个秩序看得很重,不亚于推翻满清,两边下力,那就是顾头不顾尾的状况。
所以能多扯上清廷的一天,就多一分把握,当骨肉扎实之后,能顺畅自然地撑裂那层皮。
这是李肆的理解,而其他人的理解却又不一样。
满清入主中原,占了所谓的“大势”,就算是刘兴纯这样接受了一些李肆和段宏时思想的人,也都觉得他们在干的事情是“逆势而为”。
即便李肆连战连胜,手握强兵,紧捏工商,在广东打开了这么一番局面,但大家还是难以想象,要面临清廷的四面压力,究竟会苦到什么情形。毕竟对方手里有太多牌可以打,兵,清廷无穷无尽,士人的所谓“民心”,也都在清廷。
不举旗最好,这是刘兴纯哥哥刘兴兆等外围人等的想法,可这只是幻想,李肆越壮大,清廷越惧怕,这层皮怎么也要撕破。
两边心思统一起来,那就是……越晚越好。
“是啊,所以每打一次胜仗,都得头痛一次。”
李肆牙疼似地说着。
“而且这一次,不知道康熙能不能配合。”
这是李肆的担忧,万一把康熙吓得再也难顾脸面怎么办?
“总之按照最坏的情况准备吧,也别想得太严重,清廷真要大打,时间还在咱们这。”
段宏时一边说着,一边盯住李肆身边的亲卫,他们眼里的东西有些异样,老头有点担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