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县里大户间已是议论纷纷,只道是这张氏作孽太过,不怪自家儿子好龙阳害了身边小厮,反倒恨小厮带坏了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她打折了别人儿子的腿,自有马王爷来收她儿子的腿……倒是没几个同情她母子二人的。
自听了这消息的一瞬,江春就不觉着是偶然事件,若真是马王爷睁眼的话,那以前这么多年里有那么多小姑娘被他祸害了,马王爷是睡着了吗?能有这能力,又肯出手的,很有可能只有窦元芳一人!
还真是个正直的人呢。
也算去了心头一块大石了,她倒不会觉着窦元芳多管闲事害她少了个“报仇雪恨”的机会,毕竟能早一日废了林侨顺,就能少几个小姑娘被祸害。毕竟像海棠那样其貌不扬的大厨房粗使丫头都已被他祸害了的话……胡府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受害者,简直不敢想象。
自听了这大快人心的好消息,江春晚上终于能睡一夜好觉了,第二日起来,人果然精神多了,拿出书本,又是班上那个努力的小矮子、小学霸了。
哦不,她现在坐第一排,后面的同学看去终于不再只看得到一个头顶了,虽然与同班同学比起来仍是小矮子。
可能小儿真是要病一场方能长高的。
自从三月间病了一场,有馆里的三餐得饱,再加上她爱出去晒太阳,钙质吸收不错的关系……她居然长高一小截了,自觉站胡沁雪身旁倒是不那么突兀了。
当然,如果能够忽略晨学时胡沁雪给她带来的打击的话——胡沁雪她来葵水了!
看着她那愁眉苦眼似懂非懂的表情,再瞧瞧她那愈发明显的胸前小花|苞,小江春是有点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想法的。
那头的胡沁雪却是苦不堪言的。只见她先是皱着眉头,后来慢慢头就低下去了,还用手使劲按着少腹,仿佛多按重一些,疼痛就能减轻些似的。到后头却是不止脸色发白,两鬓发根处居然有些细小的汗珠子出来了……
上辈子曾经也痛过经的江春哪有不明白的,见着她皱着眉头咬牙苦挨的样子,小声问她可需要家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到后头看她快要坐不住了,小江春忙与张夫子告了假,将她扶出去。
小姑娘羞红了脸,又是感动又是嗔怪:“丢死人啦,你作甚为我告假!这般告假那学舍同窗都晓得我来葵水了!恁羞死个人!”
江春倒不觉着,后世为这事请假是再正常不过了,这可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了,西方还有专门设立的带薪“月|经假”呢。再说了,你不说出去,这时代的男学生谁晓得你是来葵水。
不过她也不与她说这些,毕竟这小姑娘才第一次来葵水,正是羞怯的时候。江春只问她是要家去还是回学寝,那丫头却道有些疼得受不了,想吃点汤药,但不好意思找她爹开,让江春与她找位女大夫去。
江春见她手脚冰凉、额上冒冷汗的样子,自是将她安顿回学寝就出去了。
要找女大夫……回春堂是没有的,另一家规模不甚大的医馆也未有专门女大夫,去了熟药所也未见着专瞧妇人病的女大夫。
看来这时代的妇科病还是得男大夫来瞧啊,像胡沁雪这般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却有点不方便了。况且女性经水、带下、妊|娠、产后、哺乳这些特殊生理是伴随一生的,外加其它不便之处的皮肤病更是不可为男子见的……她不由得想起《节妇》上的一个故事来,寡妇马氏生了乳疮,别人劝她“当迎医,不尔且危”,她道:“吾杨氏寡妇也,宁死,此疾不可男子见”,此后竟真的病死。
若放在现代,乳疮也就是个急性乳|腺炎罢了,居然因此丧命……当真是不敢想象的。
若今后自己能专修妇人科,那定是不错的选择,正好与她后世的专业接轨了。
熟药所去了一圈,老所长不在。其实,痛经之证的话她上辈子早已不知治了多少例了,她自己上阵的话,只消口述就行,虽然未得切脉,但老话说得好,“十痛九寒”“不通则痛”,胡沁雪手脚冰凉、冷汗频出,况且又是初潮,寒凝胞宫,血行不畅的可能性更大些。
于是她在熟药所小青衣困惑的目光中口述了吴茱萸半两、桂枝半两、炒小茴香一两、炒柴胡一两、茯苓一两、炒白芍一两、当归一两、炒艾叶半两、醋香附半两、熟地二两、桑寄生一两、炒续断一两,一共十二味药,请他们帮忙抓好了就地煨药,倒是不消等好久,付了八十几文钱,才半个时辰就拿到了一罐子汤药。
因想着买那药罐子还得多花六七文,就与他们打商量好,先放十文钱的押金在所里,连罐子带汤药的先拿回去吃,待吃完了再把药罐还回来退押金即可,也倒是好说话。
待她提着药罐回到学寝,胡沁雪正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盖了被子亦觉着不够用,不住喊身上冷。江春忙扶她起来将药喝了,待她暖融融喝进肚里,江春又将自己的被子拿过来与她盖了。
倒是不消好久,那小姑娘就不叫了,只觉着身上一阵阵的暖流,又有精神头讲闲话了,无非是张夫子怎无趣啦,窦夫子告假了真好,好几日不消上那头痛的九章课了……顾夫子某次课上穿的那身裙子真好看,她家去也要照着做一身……
“春妹妹你真好,为我跑这老远去买药。”
“莫说话啦,好好歇着,下午的课业我帮你向夫子告假。”她没说的是:其实你也照顾我良多,我比你大,照顾你是应当的,当然,也比你有经验……这些小事不消说“谢”的。
“今日这药恁般管用哩,才吃下就不痛了,你找哪位大夫开的?我定要与我爹好生说说。”小沁雪迷迷糊糊间问了一句。
江春腹内憋笑,心道:找江大夫开的。
憋笑过后,她居然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是有多久未这般发自真心地笑过了呢?好似是三月初三后,她就一直“负重前行”……此刻,那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包袱就这样被人悄无声息地取走了。
待午食时间一到,江春拿了两人碗筷,往饭堂去打了二人饭食,回来将她唤醒来勉强吃了几口。看她样子虽不怎痛了,但精神却是差,下午的课估计是上不了了,江春守着她将剩下半小罐汤药喝完,让她安心睡了,自己去向顾夫子帮她告假。
待散了午学回来一瞧,小沁雪精神倒是好了些了。她就去熟药所还罐子,正好遇着老所长也在,见她手拿着所里药罐,自是要问上一问的。
江春也未多言,毕竟胡沁雪与所里众人相熟,让她晓得自己的“私|密事”被熟人知道了,少不得会不自在的。故只道自己学里同学病了,她来帮忙取药。
那老者听闻此语,晓得她在县学读书,颇有两分天资,想到自己年过花甲,后继无人的,自是动了两分念头。
“江丫头你可愿来我这所里做些事?”老者念着白须问道。
江春:……嗯?这惊喜来得有点突然。
见她无应答,老者又道:“放心,自是不会耽搁你学业的,只消休学日来当值即可,每日与你八十文钱……你以学业为重老夫自是晓得的。”
嗯,每日八十文,若整月不缺席的话就是四百八十文,馆里那每月三百文的饭食费就可以轻松抵消了的,另还可攒下百来文钱,这也算是个“稳定工作”了,只要上头政策不变,自己这饭碗可以端到毕业……
当然,最主要的是可以学到好些辨验药材的本事,现代中医的通病就是“识病不识药”,如今能有这机会,委实是不错的。
江春估计自己背时倒运也到头了,开始否极泰来,今天该是她的幸运日才对,这般好事居然能让她遇上,自是忙不迭点头的:“多谢老先生,学生自是愿意的,只学生生性蠢笨,还望先生多加教导。”说着行了一礼。
老先生笑着点点头,只让她从五月初十三开始来当值就可,逢集日晨起巳时初刻到所,刚开始头两月先跟着下头小青衣熟悉事务。
江春自是喜不自禁应下了,回到学寝又与胡沁雪说了一下,两个俱是高兴的,直到睡前江春又去给她打了壶热水来泡过脚。
两人将将睡下,却是学寝门被敲响,胡沁雪已有些入眠了,小声咕哝着些甚她没听清,江春忙自己披了衣裳去开门。
门外站了呼啦啦得有五六人,为首那个是徐绍。
只见他先与江春打了声招呼,又引着身后那白面美须、风采翩翩的中年大叔为两人引荐道:“小友,这位是我外家二舅舅,今日我家去了与母亲说过表妹身子不适的事,将才外祖母记挂在心,定要使舅舅来瞧上一眼方能放心……叨扰了,还望小友海涵。”
那中年美大叔倒是与胡沁雪有好些相似之处,皆是生得一样的浓眉大眼、宽额正脸、鬓角生得极美,就是性格亦是同样的纯真率直,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只见他嘴角含了丝笑意,“叨扰小友”地道着歉,又见萍水相逢的她能将自己女儿照顾得好端端的,更多了几分谢意。想到这就是平日女儿与自己叨叨的会“活人术”的小姑娘了,更是平生了几分好感,只叮嘱待休学了去家中玩耍。
江春受宠若惊,这可是当朝退役太医的谢礼,她当之不起,忙侧着身子避过了。
要说这太医之职,亦名御医,出自翰林医官局(院),但并非所有在翰林医官局(院)供职的都能称之为“太医”,其中亦有三六|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