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1 / 2)

“莫挠了!”可惜她的阻止已是晚了的,“痒”是人体最难以忍受的感觉之一,成年人尚无法抵制住呢,更遑论是个孩子了。只见他实在忍无可忍,亦顾不上从小的教养了,只将花束往旁边石桌一放,伸手照着衣领以上暴露出来的皮肤挠起来,红肿一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来了。

果然,才片刻呢,他说话声也沙哑了,像喉间有甚异物梗住了似的:“你们快去饭堂罢,晚了打不到饭食又要哭鼻子……我现头有些晕。”

江春迅速在脑海里分析起来,见他先是鼻腔发痒,打喷嚏,后眼睑发痒,直到全身,现今连白睛亦布上了血丝、喉肌亦是水肿充血了,这是典型的过敏现象。观他刚才用拿花那只手捂口鼻愈发严重的情形,该是花粉过敏!

小江春忙将那愈发蔫萎的海棠花束,远远扔到一边去,那两个小冤家居然还对她怒目而视。

江春扶额:你们俩可知这解语花才是罪魁祸首?你们可知过敏有多严重?处理不及时的话会有生命危险的,尤其是徐纯这种鼻塞喉肌水肿的,头晕乏力,已经影响到呼吸功能了。

江春也不与他们啰嗦,只指着学寝问徐纯:“可还能走得下去?”对方点点头。

胡沁雪这才反应过来,大愣子可能是沾染上什么了:“喂!你可是将才摘花碰上疫毒瘴气了?”

徐纯只觉皮痒难忍,心不在焉答道:“刚才是摘花时就有些发痒。”只嗓音愈发嘶哑。

小江春忙叫了胡沁雪,两人一人站一边,将徐纯给搀扶着离了这海棠花粉弥漫的空气里。待慢慢离了山坡,脱离了过敏原,他还倒有心思玩笑了:“诶,你个黄毛丫头真有法子,倒是不甚痒了呢。”

花粉过敏是一种常见的过敏反应,多因花粉内携带的蛋白与人体自身蛋白发生特异性反应而导致,因花粉吸入的途径主要是口、鼻等呼吸道,外加皮肤黏膜直接接触,故主要引起以呼吸道症状为主的眼鼻发痒、喷嚏、流泪、鼻塞、肤痒等不适。

当然,这是后世西方医学的解释,早在两千年前,中国古人就已经认识到这种因外界空气携带因子造成的疾病了,就是胡沁雪所言的“疫毒瘴气”。

花粉过敏若发生在现代,多以抗组胺药物氯雷他定、扑尔敏或者糖皮质激素强的松等治疗,但这些药物均存在或药效短、或药后易复发、甚至依赖性等隐患,调理起来倒是没有中药来得便宜。“前世”的江春在临床上也遇到过好些了的,处理都还算成功。

故她自是先冷静下来,只继续搀扶着徐纯往学寝去,路上学子倒是不多了,早都用过饭食回学寝午休去了。几人一路行来也未遇上一个同班的,只在学舍楼下见着独自行走的高平,江春这才想起来,他也算是乙级的师兄了。

眼见已无人可以求助,她只得问清了徐绍的学寝,向高平求助,请他往徐绍那边去喊了他来帮忙,高平倒也未推脱。

因不放心留下胡沁雪独自照看徐纯,她只得使着胡沁雪去熟药所买些等分的桑叶、菊花、白芷、薄荷、皂角刺等药物来,胡沁雪本就从小耳濡目染,药材堆里长大的,一听她提头自是反应过来了,不待她说完就一股风似的出了学馆门。

“疫毒瘴气”相当于后世所谓的过敏性鼻炎、结膜炎、荨麻疹等疾病,其发病机理多为风湿、风热蕴结于皮肤、血液而作痒,血行不畅则色红起疹,中医使用清热解毒、凉血祛风的药物外洗亦能将这股风湿之气祛除,待发作期一过,病情稳定下来后,再予些祛风固表的汤药,好生调理一番,要根治亦是有可能的。

二人还未到得学寝门前,就见高平领了徐绍出门来,几人合力将徐纯搀扶了进去。

小江春想起什么来,急忙往珍馐堂去找灶上师傅,死皮赖脸好话说尽地讨要了一撮盐巴,拿到徐绍那儿,用热水泡开搅化了兑成淡盐水,取根空心的竹节子来,用竹节子将那淡盐水灌进徐纯口鼻内,待盐水顺着呼吸道冲洗过一番,将那附着在粘膜上的花粉给冲走了,当然也有消毒的作用,他就道嗓子不肿了,可以正常发声了,要去将胡沁雪给唤回来。

江春:你们两个要不要这样“一刻分离不得”,这事件是打通了你们之间的结界吗?明明上午都还是仇敌呢……

且不说她对少男少女的腹诽,那边徐绍却是又一次对她刮目相看的,这小友法子恁多,危急关头总是能化险为夷,怎自己苦心修习几年也无这本事?她倒是个有天资又勤学苦练的呢。

待胡沁雪从熟药所提了满满一罐煮好的药汤来,徐纯已稳定下来了,被众人拦着不给抓挠,身上也未再发新的红疹了。

胡沁雪倒是个会灵机应变的,晓得寝里无法煮药,到徐家去唤人亦是浪费时间的,就自作决断在熟药所煮好了才提来。徐绍拿出块干净帕子,浸泡在那热气腾腾的药汤里四五分钟,拿出来后稍放冷却些,将徐纯全身由上到下擦了个遍,待帕子冷却完又再重新浸泡,如此往返快半个时辰,直到药汤冷了才停下。

当然,江胡二人自是不便留下围观这场景的,只去外头透透风,胡沁雪眼睛也不知道是被窦夫子训斥的,还是被徐纯吓到的,居然更红了。

两人默默无语在外头站了好大会儿,徐绍才来唤了她们进去。高平见着她两个女学生又进来了,满眼的不赞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江春却仍是不待见他的,只急着看徐纯可好些了,也难得他了,长这般大了才晓得对海棠花粉过敏。

其实后世也很多这样的病例,并非天生就对某物过敏,只是在与外界接触过程中随着环境改变或污染、自身体质强弱增减,对某种物质出现过敏或脱敏现象,俱是正常的。她以前就遇到过从小喝牛奶到大的,突然二十多岁的某一天一杯牛奶下去就过敏了,从此再不得沾的……

待徐纯稳定下来后,她也就不用担心了,因晓得古人的医术和徐家的能力,这些后续调理的事自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见着高平,似乎想与她说话的样子,她逃也似的走了。

自舅母刘氏不在了以后,她就未见过高平几次,出殡那日也未得见,她也不知在那样的日子,他是因了何事去了何处,有时话到嘴边想要问问,又怕听见自己害怕的答案。

她多希望他就是伤心母亲离世、悔恨自己识人不清,而或跑到山里躲着哭一场,或跑到河边眼送母亲上山。

但联系到夏荷二人能立马跑路的现实,她其实也害怕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消息灵通及时跑路,害怕是他去找信任的“夏嬢嬢”诉苦,埋怨母亲的不理解而……她真的害怕,只当作自己不问,那就不是了罢!

现在的高平之于她,只是舅家的一个表哥而已,她不想与他有过多的接触,生怕自己哪一日忍不住问出了口,却听来自己最害怕的答案,她自觉还未有足够强大的心理,做好足够充分的准备来听这个答案……若今后哪一日她问出来了,答案是前者,那她自当松一口气,就当是冤枉了他罢!

第46章 泄露

不说胡沁雪与徐纯二人自此逐渐解开了梁子,这都是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们才有的心事。

而衣食无保的江春,她的忧愁自是另一番滋味的。眼看着自二十三来入学报道,至今二十七已是五日了,穿越来这半年时光,江春还从未离“家”这般久过。

是的,现今的她,已将江家当作自己的家了,对家中各色人物俱是挂念。

故待下午的礼乐课散学后,她先往珍馐堂去打了满满一碗肉饭吃过,收拾了书兜,因《大学》与《论语》已是背诵熟了的,故只将那《孟子》带上,家了去可以抽空背上几段。

眼见着日头还早,倒是不怕天黑赶路的,她先往杂货铺子去称了两斤桂花糖并糕点,又给江老伯打了两斤米酒,想着王氏那抠门劲儿,家里怕也是几日未沾油荤的了,又往猪肉摊上去割了两斤五花肉。将这堆物什能塞的都塞进书兜里,她才感谢当日自己的明智,选了个大号的!

到家天色还未黑,院门半开着,几只大花公鸡在“咕咕咕”寻着虫虫草草,院里却是一个人也无。

只后头旧屋门槛上,坐了个小儿在玩泥巴。

“军哥儿,怎只你在家?”

那小儿闻得声音,见是自己最喜欢的大姐姐,高兴得站起来,两手一拍,将那手上糊着的半干不湿的泥巴抹在开裆裤两侧,嘴里叫着“大几鸡”“大几鸡”地扑过来。

江春愣了一下,这“大几鸡”为何物……哦,原来是“姐姐”,发音不准。她忙躲过了,领着他去将小手洗净了,抓过几粒桂花糖给他,方问起来:“奶奶哪去了?怎只你一个在家嘞?”

“赖赖割草草切,咯咯几鸡读书书”,难得这么小的娃娃将家里人去向给说“清楚”了,思路清楚就好,至于发音……猜着也能听懂罢!

小家伙将桂花糖放嘴里咯吱咯吱几下就嚼碎了,没好久几颗糖就下了肚。他站起来拍拍手,又将方拿过糖的小手习惯性地在开裆裤两侧抹了一把,沾上些泥灰也不自知,拉住“大几鸡”手往屋后去,江春正奇怪他要把自己往哪带呢。

屋后菜园里又新种了几片菘菜,辣椒茄子都有,只刚发芽。难得江春现在的眼力,嫩绿的小芽在将黑的光线里也能看清。

“汪汪汪”屋后草丛里传来声音。

小军哥儿拉着她的手,用另一手指了那处土黄色的蠕动:“小抖抖!可耐的小抖抖!”

江春嘴角抽搐:原来是特意领自己来看小狗的。

江春表示,小包子的世界,她不懂!眼见着天色将黑了,文哥儿两个读书娃还未归家,江春去灶房看了一遭,众人中午已将饭食吃光了。只见她从米缸里拿出三碗米来,淘了添柴煮上。那边小包子一会儿“小抖抖七饭饭”,一会儿“小抖抖碎觉觉”的来回唠叨,刚会说话的军哥儿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成为话唠的路上进发!

正腹诽着呢,王氏背了满满一篓猪草家来了,见着江春自是高兴一番的,念叨着“我大孙囡长高了(并没有)”,又问了她些学堂里的事。待见着她买回来的糖肉酒的,虽有两分肉痛,但也忍了,毕竟大孙囡好几日未归家了,家里大人娃娃也是好几日没见过肉星子的,吃就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