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见那小呆子看见银子又呆了,嘴角轻哼一声,扭头不屑,别以为自己没看见她垫脚尖!这幅样子与自己那日在酒楼里见到的“投~机分子”倒是一模一样……想着越看越觉得她眼熟。
哼,果然见钱眼开,掉钱眼里的小呆子,还是个小骗子,小投机……
元芳自是理解民生多艰的,农家一年就指着田地里的产出过日子了,也没多少余钱。遂解释道:“这回出门身上现银无多,只去银楼兑了二百两纹银奉上,略表晚辈心意,还望婶子千万莫推拒。”
王氏战战兢兢收下了十个银锭子,江春也跟着松了口气,江家太需要钱了,可不是清高的时候哪!
老妇人见状微笑,给身后丫鬟使了眼色,那抱着百宝箱的姑娘嘴角含笑地就走上前来。
老妇人道:“好妹子,这是老姐姐的微薄心意,前些日子从箱子里翻了些还看得过眼的首饰出来,你们瞧着能花用的花用,能兑钱的兑钱,若有看得上眼的就留着自家戴戴吧。”
只见那丫鬟在箱子小锁上轻轻一按,“卡擦”一声,锁芯弹开。
丫鬟打开箱子盖儿,原谅前世农村出身的江春也没见过几样首饰,没见识又词穷的她只能用“珠光宝气”来形容了。
那丫鬟一层一层的翻着给小江春看,口齿伶俐地介绍道:“这是老夫人年轻时最爱戴的金镶玉头面了,金子虽然不重,但胜在做功精致,是汴梁城里‘悦容坊’出品的,这金叶子就跟真的一样,走起路来还一闪一颤的,跟枝头绿叶迎风招展一样哩……”“这牡丹纹银手镯也是老夫人常戴的呢,府里姑奶奶未嫁时也稀罕这呢……”
“这猴儿,要你多嘴多舌,留给春姑娘她自有定夺。”老太太假意嗔骂道。
不得不承认,这丫鬟的话虽有夸大的成分,但这一整箱共三层的首饰,也是价值不菲了,对江家来说可谓是“天降厚财”“价值连城”了。
但这份厚礼,又并非王氏几人看起来的那样“喜从天降”。诚然,小江春救了她金孙的性命,救命之恩是重于泰山,但明知两家人地位悬殊的情况下,还赠了对江家来说如此厚重的谢礼,有时候礼太厚了就是有“买断”之意了。这份恩情从此买断,往后两家人就不再有甚干系了。
况且,从进门至今,青年元芳虽彬彬有礼,面面俱到的,但那份客气中总是透着疏离。且在自报家门时只道自己是汴梁人士,姓甚名谁也不知真假,那小公子也只略提了姓赵(还不知真假)……这就是明显的不想与自家再有过多接触了。
江春倒也不沮丧,反正她也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阶层不一样,自己也没有硬要凑上去的必要。他们这样楚河汉界划清了,江春还反倒觉着轻松呢。
救死扶伤是天职,但医生也需要吃饭啊,现代出个急诊都得给救护车费呢,这窦家的谢礼,就当作是自己应得的诊金吧。
况且要说“天降厚财”,那是对一贫如洗的江家来说,在高门大户眼里,那也就是几身衣裳钱。试想,少买几身衣裳就能挽救一个孩子的性命,还算贵吗?
当然,别人若是埋起头来一毛不拔,江春也不会觉着有什么,反正能救回一个孩子的命,其意义自是重过这些身外之物的。但既然有“酬谢”了,又是对方能力范围内拔根毫毛的事儿,那她心安理得收下,又又何妨?
江家几人却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早被纹银闪花了眼,再见还有这一箱子的“宝物”,自是连连摆手推辞,只恨不得把手巴掌齐根摇断。
江老伯更是已经紧张拘束得不晓得手该往哪放了。
那老妇人看得微微一笑,只道:“你们也莫推辞了,这本就是春姑娘应得的。只你们若实在推辞的话,不如就留给春姑娘作嫁妆吧。老身也不晓得能否活到姑娘出嫁,就当提前给你压箱底吧。”
眼见着江老伯和王氏闻得“嫁妆”二字,眉头轻蹙,闪过两分犹豫来。
老妇人又叹道:“唉,虽说这年头女子是能进学了,可上头官家的意思谁也摸不准,自古百姓都怕‘迎新送故之困,朝令夕改之烦’的。女子自该早作打算,有点傍身之财的。”
言外之意:这笔财物最好是留作小江春嫁妆的好。
不管今后是否成婚嫁人,以及何时嫁人,在这个大家长高度集权的家庭里,老妇人能替江春想到这些,她已是分外感激了。
话已至此,众人也就收下了宝箱。恰逢高氏三妯娌家来,忙着要给贵客造饭煮茶的,老妇人却道日头落尽,准备打道回府了,走时还拉着江春的手让送送他们。
她猜到老妇人该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果然,才出了江家门,老妇人就问起来:“小丫头在家整日间做些什么?”
“平日就给爷奶爹娘造饭,喂猪喂鸡,打扫卫生这些小事,逢集日就往县里卖菜去。”江春如实回答。
“这整日间种田养猪的定是不清闲的吧……难为春姑娘小小年纪已是颇有几分本事了,不知可有甚盘算?”她试探着问。
江春眼含希冀地道:“我倒是想读书,想识字,以后要是能进太医院读书就好了,可救死扶伤,令人治危得安。”言语虽然朴实,却是她的真实想法。
上辈子也算铁杆中医粉的江春,有前世基础在;又身处这样一个巅峰的中医环境中,自是更加愿意继续医学钻研的。
少年作为高岭之花,虽是除外窦元芳对谁都爱搭不理的,但闻得此言,还是眯缝着眼睛哼了声,心想:这小呆子说不定是想着能挣更多钱呢,真是个财迷。可惜江春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也就晓不得自己已经比窦娥还冤了。
倒是窦元芳,听得小姑娘信誓旦旦地道要识文断字、救死扶伤,还颇为赞同地颔首。殊不知在江春看来,这样的他,配上两颊的些微晒斑,显得更加老成……
那老妇人斟酌片刻道:“要进学也不是不可,只你已年满九岁,过了最佳启蒙时段,学习起来自是要比旁人费力得多……”
“我是不怕吃苦的,只要能进学,我定会好好珍惜这机会,也不枉……”本来想说“也不枉老夫人提拔之恩”的,但恐有抱大~腿的嫌疑,还是憋回肚里去了。
那老夫人听得她的话,微微颔首,道:“小丫头不急,老身与你们县里弘文馆的馆长略有交情,改日与他说上一说,看他能否通融通融收你入馆。到时能否进学,端看你个人造化了。”
“多谢老夫人,老夫人的提携之恩,小女定当铭记。”江春忙感激道。
“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你救了我金孙的命,就是对我这老婆子最大的恩情了。以后若是有缘,咱们定有机会再见的。”
第29章 计划
往回转的路上,江春不由思索开来。对于铁杆中医粉丝的她来说,继续从医是她目前最省力、最省心的选择了。前世活了三十几岁的她自是明白,想要改变食不果腹、任人宰割的命运,只能让自己在这世界拥有一技之长。
路上有村人见她独个走着,有来打听“刚才那一行贵人是去你家嘞?”“去你家作甚?”“你家得了甚好东西?”的,江春俱都推给大人,道:“我也不晓得哩,他们只跟我奶讲了几句话。”
看来村里人都晓得江家有“贵人”光顾了。
刚进院子,就见一家人围桌而坐,严阵以待,一副随时警惕有外人进门的样子。江春自是能理解的,毕竟这么大一笔财富从天而降,换了任何一个穷了半辈子的人都会心中不安的。
王氏扫了一眼忐忑不安的儿子儿媳,道:“这次还多亏了春儿呢,你们几个整日间只知埋头苦干的大人,还及不上我大孙囡呢!”
江春:……这夸奖来得猝不及防,不过要是能来点儿实际的奖励就好了。
明显又是她想多了,王氏夸完这么一句,就不再多说,只警告众人,今日之事不得显摆出去,要是让她晓得了谁在外人面前露出一句来,非得剥了他/她的皮不可。因着文哥儿与江夏还未回来,而江春又是历来让她放心的,故这警告的对象就只是她的儿子儿媳了。
众人虽只答应了一声“是”,但那期间的兴奋与跃跃欲试却是藏都藏不住的。
王氏难得大方一回,蒸了一锅精细的大白米饭,还往后园里摘了一箩豆角来,挖了两大勺油,做了一盆喷香的干煸蒜泥豆角;又割了两大捆嫩韭菜来,打了三个鸡蛋,和着炒了;另外还拔了一把香葱来,切了剩下的腌肉炒了满满一大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