娆荼看向他,“若有一天你真的报了仇,并不一定会开心。”
“但我能死的瞑目。”
娆荼默了默,其实她很能理解萧彦宁,“你还有几年好活?”
“无论如何,我会活到报仇的那一日。”
五月下了学回来,见到萧彦宁,对他作了一揖,“王爷。”
萧彦宁指着五月笑道:“他在汉中,大梁的气运就在我手中。”
五月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被娆荼敏锐察觉到。她微微沉吟,起身对萧彦宁道:“快滚。”
萧彦宁“嗯?”了一声,诧异道:“我就不能留下来蹭一顿饭?”
“不能!”
萧彦宁没好气地走了,还不忘嘀咕道:“没见过这么抠的娘们!”
娆荼嘭地一声关上房门,转身问五月:“学堂先生今日讲了什么?”
五月闷闷地道:“《礼记》。”
“这是怎么了?”
“姑姑,五月的娘只是个卑贱宫女,我从未见过大梁先帝,尽管他是我的爹,但他给我带来的却是无穷尽量的灾难。”
“你是个坚强的孩子。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心里很苦。”
五月摇头道:“姑姑待我很好,我很知足。可是……可是我不愿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操控。”
娆荼扶住他的肩膀,“你想要干什么,我都由你,只要你开心。”
五月低声道:“我存在的价值,就是那虚无飘渺的气运。姑姑是世上最好的人,可是……可是以后变数太多,大梁覆灭之后,萧彦宁会如何待我?是不是将我杀了,大梁的气运才算真的尽了?”
娆荼有些发愣,她忽然意识到一点,五月长大了,他已经十岁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五月,你觉得当皇帝累不累?”
五月摇了摇头:“皇帝拥有最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掌控别人的生命。如果这个天下注定要倾覆,五月一定不会任人宰割,我要去争取权利,因为我要保护姑姑和衡文衡秀。”
娆荼的心有些沉,一直以来,是她忽视了五月的想法,她一直以为他还是那个瘦弱的孩子。可是有一天,这个孩子也有了沉重的心事。有了未雨绸缪自我保护的意识,有了对皇权的偏见和一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执迷。
她拍了拍五月的肩膀,“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衡秀从门后探出小脑袋,“娘亲,为什么不让我和萧叔叔说话啊?”
娆荼道:“你萧叔叔走了。”
“哦……”
五月走过去牵着衡秀的小手,“你不是要背诗文么?走,我给你讲。”
衡秀其实不是很乐意背诗文,昨儿只不过是被衡文刺激到才一时热血上头赌气说要背诗文,但她是最不愿在五月哥哥面前说话不说数,无奈只好使劲地朝娆荼眨眼。
娆荼笑了笑,故意问:“你眼怎么了?”
五月看向衡秀,衡秀立即瞪大了眼睛,摇头道:“没怎么啊。”
娆荼见小丫头被五月带进了屋里,她脸上的笑意渐渐轻淡至于消失。她关了铺子,走向城西一个荒僻的小院。院中杂草丛生,荒芜不堪。娆荼在敲了敲门,别号“鸣岐”的老儒生从杂草中走出来,微笑道:“夫人驾临,有失远迎。”
娆荼朝他福了福身,轻声道:“沈筑交代我,鸣岐先生乃卧龙凤雏之辈,若有难事,可找先生解惑。”
鸣岐将娆荼请进院中,娆荼走过荒草,却见布满青苔的石阶放着一口大缸,缸内有几尾游鱼游曳,屋中还摆放着一个硕大的倒流香香炉,炉中袅袅香烟,将小室衬托得清雅别致。
娆荼温言道:“先生此处,别有洞天。”
鸣岐端来两张椅子,对娆荼道:“夫人请坐。”
娆荼与他相对坐下,鸣岐笑道:“让我猜一猜夫人此来的用意,可是来问沈大人潼川一行的凶吉。”
娆荼点头道:“此为其一。”
鸣岐点了点头,叹道:“沈大人是大圣贤者,潼川局势明朗,夫人不用担心。外局对沈大人来说,并无威胁。”
“外局?”
“潼川起事,朝廷镇压,是为外局。”
“那……那内局是指什么?”
“沈大人的身体堪忧,多思多虑则多伤。”
娆荼低声道:“他可有告诉你,还能撑多久?”
“我也不知,但沈大人已经在布置后手,一年之后的局。”
“一年……一年……”娆荼的手微微发颤,面色也变得苍白。
鸣岐道:“夫人要问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娆荼回过神,“……是……五月。”
鸣岐喟叹一声,“五月,那个孩子在下并不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