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等阴险小人?”
“若光明坦荡,何须处处为难我一个女子?”
他握住娆荼的手,“不错,我就是个阴险小人,我便要处处为难,你逃不了。”
娆荼看着他清亮的眸子,忽然感觉有点悲伤。那双眸子里空空荡荡,却叫她想起当年初见。
她收敛心神,问:“皇上会如何安置五王爷?”
“安置?何来的安置?不杀已是大赦。”
一直闭口不言的陆知命开口道:“今日沈大人所言,是救五王。”
娆荼心中一动,立即恍然大悟,萧彦宁深得皇帝厌恶,活着已经是一种恩赦,若沈筑今日谏言让萧彦宁去当蜀凉王,皇上必定怀疑萧彦宁素日藏拙,那时才真的会动杀机。
娆荼从沈筑手中抽出手,“你要帮五王爷?”
“我只是不愿皇上怀疑我与五王有勾结。你现在与其担心五王,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我,我怎么?”
“陆先生有扣指问长生的玄通,接得了那杯酒;你何德何能,敢在圣前夹筷?”
娆荼咬了咬唇,暗觉事情不妙,只得辩解:“当时皇上已经那样说,我怎可不受?或许皇上并没想什么,偏你心思多……”她说到最后,连自己也不怎么信。
沈筑咳了几声,扶在门框上喘息道:“等明日圣诏吧。”
陆知命告辞回了客舍,娆荼也要走,沈筑道:“你站住。”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去哪?”
“自然是回梅花坞。”
“先扶我回书苑。”
娆荼看向旁边的杨谦,“大人太重,我没有那个力气。你将大人好生扶到书苑歇息。”
沈筑皱了皱眉,“去书苑,我有话说。”说着,一边咳嗽一边径直往回走。
娆荼看着他因为咳嗽而略显佝偻的背影,迟疑了一下,上前走到他身侧将他扶住,“看在你今日发善心救五王爷的份上,帮你一把。”
他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是我的女人,看在别的男人的份上帮我?”
娆荼咬唇,将他送回了书苑寝室。他看着她冷若冰霜的侧颜,握着她的手许久不曾放下。
娆荼道:“我先走了,大人安歇吧。”
“阿蘅,你到底要我怎样?”
“我恨不得你死。”
“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看不惯。”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自嘲一笑,开口缓缓道:“我这样的人,本就死不足惜。你既然想让我死,那半年之后……我这条命,你拿去。”
娆荼盯着他的双目,那其中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苍凉与释然。她不觉捂住了心口位置,她还没有放下,他凭什么可以释然?
“半年?既然不惧死,为什么还要苟活半年?”她嗤笑。
他伸手为她拂去肩头白雪,“一来京城将易主,我不能立即便死;再者……我要好查一查,阿蘅的尸骨在哪。我沈筑不惧死,却怕死后找不到她。”
娆荼的脑中有瞬间的空白,她走出房间,大风刮过,将她卷入一场狂风暴雨之中。
沈筑静静地站在屋内,看着她飘忽不定的影子消失在漫漫风雪中。他猛咳了几声,抵唇的手指上,沾染了一抹殷红鲜血。
他毫不在意,只是喃喃重复:“阿蘅画竹,五节十九枝,五节十九枝……”
杨谦实在看不过他家大人一身青衫薄衣就那样站在门口,上前劝道:“大人,先歇下吧。”
“杨谦,你说这世上,有无死而复生之事?”
“属下从来不信。”
他笑了笑,点头道:“是啊,我也不信。派人去青州,查一个人。”
娆荼独自摇船回梅花坞,却在水路上遇到一张竹筏,筏上一人仰头平躺,任由风吹水流,他随波漂动。
娆荼没有说话,撑桨绕过筏子。他没有起身,气息全无,好似个死人。娆荼划过了十余丈后,猛然转头看向那个筏子。
纠结许久,她开口叫道:“五王爷?”
他没有回应。娆荼心中暗惊,掉头划到筏子旁边,见他整个人僵硬地躺着,好像已经死了。娆荼心间大惊,第一反应是陆知命疗毒无效,萧彦宁毒发而亡,忙用桨橹在他身上推了推,更是惶恐,他的身子当真是僵硬了。
她忙从船里找出船锚抛在竹筏上勾住,奋力朝梅花坞岸边划。到了岸,又费了死劲将他从筏子上拽下来,颤抖着手去摸他脖间脉息。
脉像全无!
在坞上等候许久的山鬼听到动静后匆匆赶来,讶异道:“姑娘,这是五王爷?”
“他……他好像死了。”娆荼有点语无伦次,她不由晃了晃五王的肩膀,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不能死。
他要是死了,那许多的谜团,她找谁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