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祖孙俩同睡,絮絮说了一阵话,唐老夫人才睡下。裴花朝担心老人家心绪起落伤身,眠里梦里或有个好歹不对劲,又盘算搬家赁房等事,彻夜无眠。到得天将亮,她撑不住困乏,不觉閤眼睡去。
睡去不知多久,她听到丫鬟唤道:“娘子,娘子,快醒醒,老夫人出事了。”
裴花朝立时清醒,翻身坐起,“我祖母怎么了?”
“老夫人找崔家大郎理论,且动手打人。当时有个王郎君来作客,过去拉架,乱中她把那两人都打了。如今官府来人,拘拿老夫人下大牢。”
裴花朝听说,宛如一桶冰水浇在天灵盖。茫然霎那,她即刻着手梳洗更衣,并问道:“我祖母年迈力小,不至于真伤了人,可是崔陵那厮陷害她入狱?”
“娘子,老夫人拿枴杖打的人。”丫鬟道:“崔家大郎与王郎君双双头破血流,崔家大郎倒罢了,那王郎君是县令儿子。他受了伤,崔家主母孟氏便备大礼慰问,叫王家扔出门。”
裴花朝赶往县衙大牢,离牢门还差两三步,恶气便扑面而来,揉和了尿骚屎臭、馊水腐物各式秽气,教人呼吸一窒。
唐老夫人头面衣装整济,在一干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女囚中分外显眼。
“祖母……”裴花朝抓紧牢栏唤道,又急又心疼。
牢里并无席褥,只能席地坐在冰冷土面,满地干草霉烂,虫蚁出没。唐老夫人一把年纪,生性爱洁,却落到这等地界受罪。
唐老夫人居然神清气爽,眉目含笑,“六娘,祖母替你出气了。”
“六娘可以自个儿动手……”
唐老夫人摇头,“你打他不得,妻殴夫,按律徒一年,必须我动手。尊长打晚辈,纵然有罪,也罪减一等。”
“可如今……”
“能教训崔陵那厮,坐大牢也值,只可惜没能多打几下。”唐老夫人正色道,又说:“六娘,事发时,我不慎误击一个小郎君,你打听他伤势如何?出去后,祖母得向他家陪礼。”
裴花朝不敢实话实说,只道:“好,六娘回头便打听。祖母,牢里多有不便,暂且忍耐,六娘一定救你出去。”
“你别担心,祖母宗室出身,并且大把年纪,谅那县令不会深究,未几便放我出去。再说了,你一个年少女娘,能有什么门路……”唐老夫人似意识什么,眼神骤然锋利,“六娘,不准你找崔家和那东阳贼子帮忙。”
裴花朝避开唐老夫人视线,她赶来牢狱的路上,确实琢磨过向东阳擎海求援,毕竟他说过宝胜县令对他言听计从。
唐老夫人见孙女眼神闪烁,尖声道:“六娘,崔家和东阳贼子身份低贱,还都坑害过你,祖母宁可死无葬身之地,也不准你向这两家贱奴低头。尤其东阳,他是反贼的头领、大虞的罪人,我乃大虞宗室,你是忠臣之后,与他汉贼不两立。六娘听话,你若违命,我俩祖孙从此情尽。”
唐老夫人平素端严,对裴花朝这般疾言厉色放重话却是头一遭,霎时裴花朝的求援想头便去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