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而言,重新夺嫡不再仅仅是为了一口气,而是两个人的真实将来。
公平地讲,此前程睿自甘守护不图回报,甚连对方的面都不敢求,一方面固然出于心意,自惭形秽才是主因。
前朝公主与当代落难王子对比,看上去旗鼓相当,实则迥然不同。根本原因不在于两者谁的价值更高,而是公主对人只有助益不构成威胁,王子则始终是一根潜在的刺。尤其程睿这种,设身处地想一想,程睿觉得假如自己登临大宝,恐也不会放心其他竞争者。
退一万步讲,程睿曾为程家候选,掌握大量程氏机密,假如程氏真的表明态度放弃这个人,别的宗族会如饿狼一样扑过来,将其撕成碎片。
现在的他,除个人实力马马虎虎外,连散修都不如。
散修还能自由自在,他呢?身上背着程氏之名,注定不能像散修那样逍遥。他的性格不可能回头寄人篱下,意味着有宗不如无宗,有姓不如无姓,家业两无期。
反过来讲,舒氏虽然落魄,但其地位日日改善;算师一脉最为大族势力所喜,舒家女子若能有所成就,将来多半门高富贵。
每每想到这些,程睿都会强迫自己回避,多一秒都不敢。
现在不同了,只要做成这件事,天翻地覆!
“这件事情难度很大。”
老头及时一瓢凉水,又说道:“还有第二条选择。”
程睿目光微闪,心里其实有了论断,仍恭敬问道:“愿长者教我。”
连称呼都改掉,可想程睿的心境变化。当然算修不以境界论高低,便是没有那重关系,这样叫也不算错。
老头儿微微一笑,说道:“以你的身份,应该知道狂灵之地。”
程睿一下子愣住,半响才明白老者的意思,神情顿时变得凝重。
“您是让我反古?”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程睿良久不语。
“怕了?”
“不是。”程睿默默摇头,之后又点头,神情微赫说道:“不是那种怕。”
“老夫明白,你不怕死,只害怕不能成功。”
话到此处老头儿叹息说道:“你是否知道,六宗、仙灵殿,还有外面的许多势力,从未停止过对狂灵之气的研究,至今仍有人尝试反古?”
程血衣说道:“从无一人成功。”
老头儿说道:“那你是否知道,不成功的后果如何?”
程血衣默默摇头。
老头说道:“老夫可以告诉你,后果很可怕,修为止步但得久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了这番话,程血衣多少有些意外,不明白老头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更不理解他为何将结果说的如此......怪异。
修士修行为了长生,假如有一种选择,能久活但不能再次突破境界,相信绝大多数修士都愿意选择。既如此,为何用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可怕的字句?
老头笑了笑,笑容看上去悲哀寂寞,说道:“你还年轻,体会不到寿元长久但又无力回天的痛苦。”
这句话说到点子上,程睿修行之路顺利,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他看出来老者表情蕴含的意味,绝望令人不忍直视。
“您是不是也......”
“我修算道,怎会做那种事。”
言罢老头稍做沉吟,继续说道:“但我有老友曾经这样做,为报血仇反古修行,后来因无法突破而彻底绝望,已自杀三百六十七回。”
程血衣瞠目结舌,完全想象不出这种事情为何发生。
老头不肯进一步解释,随手翻出一枚玉简交给陈睿,说道:“关于狂灵之气,那位老友多少总结了一些要领,全部记在这里。至于将来是否用得到......老夫也不知道,随缘吧。”
这就是传承了。老者行将离世,给那位老友的一生血泪寻个出路,留点念想。
当时情形,程睿觉得自己用到它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以后,他若登临大位,免不了需要为宗族大业操心,还是会遇到研究狂灵之气的问题。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这枚玉简的价值皆不容忽视。
郑重接过玉简,程血衣既没有感谢也未就此事再多问,转而说道:“请教长者,我与舒氏并无太多交往,该如何说服他们跟我走?”
这话纯粹是自我安慰,程睿与舒氏何止没有交往,干脆连人都不认识。仅凭一腔相思,陈睿莫名其妙叫人家背弃齐门搬家,不被打出来才怪。
老者闻言颇生感慨,微微一笑站起身,说道:“痴儿,痴儿,这就看你了啊!”
程睿不是太明白这句话,沉吟中发现老者要走,待追问时,老者依然飘身远去,留下一句让他兴奋莫名的话。
“舒家的事情,老夫多少能点主。另外要告诉你的是,老夫大限将至,还有几件后事安排;三十年内,老夫会再到此处等你,来与不来,走与不走,全看你自己抉择。”
这是约定,也是期限,陈睿明白、但其心里一时没什么头绪,只对着老者的背影作揖。
“程睿谨谢长者教诲,请告知名讳。”
“不着急谢,也许将来你会恨我也不一定,至于名讳......”
老者声音飘忽不定,以程睿的修为居然分辨不出来自何方,良久有言。
“算者眼中无长幼,你可以叫我灵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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